彩漆雙蝶門一開,酒香混着茉莉花茶香的清甜撲面而來,房内雅緻布置也随之映入眼簾。
透過重重紗簾,見一位青年正獨坐靠窗的榻上,單手支着頭,另一隻手漫不經心翻着書卷,長腿微曲。
他聞聲擡眸,面容俊秀疏朗,眉飛入鬓,透着幾分玉質文人氣。見人來,随手放下手卷,站起身,視線在鐘薏身上掃過。
蘇玉姝跨進門,瞧見他依舊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模樣,語氣親昵:“你這呆子,不能裝一下意外嗎?見了姐姐和貴客,便這般冷淡?”
“阿山方才看見你們進樓了。”蘇溪惜無奈解釋。
桌旁,一高壯男人站得筆直,生的如鐵塔般結實,聞言面無表情目光紋絲不動。
蘇玉姝笑着介紹:“薏兒,這便是我小弟,蘇溪惜。人雖呆愣了些,這般俊俏模樣,是不是比姐姐我還要惹人喜歡?”
鐘薏被她話逗笑,眉眼笑得展開,朝他微微行禮:“蘇公子。”
蘇玉姝扭頭:“這是刑部侍郎鐘大人的千金,鐘小姐,昨日宮宴認識的。”
蘇溪惜微微颔首,語調有些磁沉,如同他神色一般平靜:“鐘小姐有禮。”
幾人坐下。
蘇玉姝環顧四周,見隻他一人,調侃:“你這性子真是改不了,人家好心陪你畫畫,你倒是自己先跑了?”
蘇栩神色未變,端起茶盞慢條斯理道:“人多吵鬧,事情結束,不如避開,自己安靜些。”
她聽慣了他理所當然的語氣,轉向鐘薏笑道:“我這弟弟,誰也不放在眼裡。你可别被他吓着了。”
蘇玉姝端了杯茶,輕抿一口,随即挑眉看向桌上的書卷: “這又是什麼高深文章?”
蘇溪惜擡手将那卷書慢慢合上,漏出封面:“不過是随手翻閱而已。”
鐘薏聽聞,偏頭看了一眼。封面小楷精緻工整,書名《山海志考》,是她在鐘府書房見過卻沒細讀的經典志怪之書。
她有些驚訝,忍不住輕聲道:“蘇公子竟然也看這類書?”
蘇惜溪目光微動,終于擡眸看她,語氣裡多了幾分興趣:“為何問‘也’?”
鐘薏稍顯不好意思:“大多文人講究經世緻用之學,很少有人對這類奇談志怪上心。”
蘇玉姝打趣道:“你可别把他看得太正經了。仕途之事興趣寥寥,偏偏對雜書樂此不疲。”
蘇溪惜低笑一聲,不置可否,目光落在鐘薏身上:“鐘小姐平日也看這類書?”
鐘薏點點頭,眼眸發亮:“是。我前陣子不慎落水,醒來便忘卻了許多事。但每每翻開書本,心中總有充實感。我近日讀書,尤其喜歡《子不語》,作者筆法精妙,講的雖是人間怪事,卻能讀出不少世情。”
兩人目光相交,男人眼中原本的冷淡漸漸退去:“《子不語》确實是本好書。你說得極好,世情二字,用得妙極。”
話題展開,兩人越聊越投機,蘇溪惜給她推薦了不少書籍,還列出了一張長長書單,她聽得兩眼放光。
一場飯後,鐘薏對他的印象完全改變。本以為他隻是個冷淡孤傲的書生。可方才言談之間,才知他才情出衆,飽覽群書,思想深邃,且對女性也無絲毫偏見之意,她心中不禁升起幾分好感。
酒足飯飽,三人在醉雲樓門口分别。蘇玉姝目送鐘薏先離開,擠進弟弟的馬車。
蘇溪惜早已坐在車内,輕阖着眼靠在軟墊旁。
蘇玉姝輕輕挑眉,打量着弟弟的神色,似笑非笑:“剛才你與不是鐘小姐聊得不亦樂乎嗎,怎麼一進車裡就半死不活了?”
“姐姐多慮了,不過是随便交談。”
“鐘薏為人獨立,不同于那些隻知琴棋書畫的閨秀,眼光和心胸都更加廣闊。她能吸引你的注意,實在也不足為奇。”她頓了頓,語氣漸顯自信,“我們蘇家,雖不如那些世家之臣顯赫,但家世和底蘊也不遜。你若對她有興趣,倒不必顧慮太多。”
她微微揚起下巴,慷慨道:“你求求我,我倒不妨幫你一把。”
——
月華如水。
皇宮正元殿内燈影搖曳,檀香袅袅升起,染得整座殿宇籠罩在一片沉寂與威嚴之中。
衛昭孤坐龍椅上,寬大紫檀木嵌玉桌上批完的奏折堆積如山。
他剛登基四個月,朝局初定,但隐患仍在。
最近江南氣候異常,暴雨連綿,太湖水位上漲,沿岸村鎮多有潰堤。積水漫田,民衆生計堪憂。漕運要道又因河渠阻塞而中斷,糧船滞留,難以北上,京中糧價逐日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