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薏回神,蘇玉姝?蘇姐姐?她倒是外向,竟這般快就找上門了。
不一會兒,蘇玉姝人未到,清脆聲先至:“薏兒!”她跨過門檻,笑意盈盈,“我一早就想着邀你出門,生怕你沒醒呢。”
她今日一身橙紅色花織錦裙,套着水紅的對襟褙子,整個人遠看去宛如朝起的小太陽,明媚張揚。
鐘薏也笑起來:“姐姐今天這般精神,昨日夜宴沒累着你嗎?”
“一個宮宴而已,再來三個我都沒問題。”她一屁股坐在梨木小桌邊,飲下口茶。目光被鐘薏的發髻上的閃爍吸引,點綴其中的珍珠光華流轉,在烏黑秀發間透着盈盈清輝。
她微微一愣:“這是……靈川寶珠?”
鐘薏伸手觸了觸發髻:“翠雲今早替我戴的,莫非這珠子很特别?”
蘇玉姝睜大了眼,語氣透着豔羨:“豈止特别!靈川寶珠乃南方靈川郡每年進貢的珍寶,最大的特點便是珠色溫潤透藍。按宮規,這等珍珠隻能用于皇室飾物,能流入民間的極少。你這钗上墜了這麼多顆,少說也是千金難換!”
她極愛研究京城裡的流行趨勢和珍稀寶物,自是一眼看出這非凡品。
鐘薏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這些首飾是爹娘準備的,平日便随丫鬟收着,她們拿來用,我也不多問。”
紅葉站在一旁,微微福身:“蘇小姐眼光獨到,這钗子是夫人送小姐的。”
蘇玉姝略顯驚訝,半開玩笑地笑道:“夫人真舍得,這可是能入宮中貴妃眼的稀罕物。我還以為你們鐘家在這京城裡低調慣了,如今看來,倒也不遜旁人。”
她掃過鐘薏房間内的陳設,走近窗邊,指着桌案上随意擺放的一隻雕刻繁複的瓷瓶,裡面插幾枝小花園摘來的桃花,粉藍相映:“南洲貢來的雲華瓷?”
鐘薏聞言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那瓷瓶約一尺高,瓶身釉彩湛藍如海,繪着西域駱駝商隊的場景,頗有異域風情。
她眉間輕輕攏起:“南洲貢品?”
“聖上将此類貢瓷賞給有功之臣。這個花色,我記得開年朝中分了三隻,輔國公府得了一隻,我爹得了一隻,原以為剩下一隻還在國庫裡,沒想到在你這了,”蘇玉姝輕輕吸了口氣,抱怨,“家裡那隻我爹寶貝的可是碰都不讓我碰。”
鐘薏神情微微有些怔然,平日看慣了的物什,她竟不知來曆這麼大。
紅葉心砰砰直跳,這蘇小姐眼光毒辣,怕她還要再看出什麼,忙道:“蘇小姐,我家小姐還未用早膳,不如邊吃邊聊。”
蘇玉姝眼珠一轉,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我今日無聊,聽說京城新開了家脂粉鋪子,東西極好,便想和你一起去挑挑。”
鐘薏莞爾,拉着她陪自己用了早膳,兩人一道坐車出門。
永安坊靠近皇宮,是上京熱鬧程度排行前幾的街坊。街市上熙熙攘攘,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商人小販穿梭其間,兩邊鋪子的彩色幡子随風飄揚。
鐘薏兩人下了馬車,沿街而行,侍女跟在身後,護着主子以免行人沖撞。
她們慢慢逛着,蘇玉姝随手拿起攤子邊一個繡工精美的香囊:“這顔色倒極襯你昨日的裝扮,不如買來配着。”
鐘薏探身過去,正欲開口,忽聞身後傳來一道略帶鄉音的女聲:“薏丫頭?是你嗎?”
她一愣,轉頭看去,聲音的主人是個一個中年婦人,約莫四五十,站在不遠處。她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衣角袖口被洗得發白;臉上因長年風霜顯得格外滄桑,脊背微駝,肩上還挑着兩筐幹貨。
看着這個陌生女人,她有些遲疑:“您是……?”
婦人沒料到她是這種反應,急急走近幾步,語氣激動複雜:“我是青溪的李大娘啊!你忘了嗎?我之前經常給你送菜哩!”
李大娘是随趕考的兒子一起來京城的,正值春試,他整日在家念書備考,沒有收入,京城物價比他們想象得更加高昂,她隻能每日出來賣點東西,補貼家用。
永安坊熱鬧,她便常在這附近賣貨。今天像往常一樣上街,卻看見了失蹤兩年的鐘家小女。
剛開始她也以為自己是認錯了,那人被婢女擋得隐約,看不太真切。她便跟在他們身後觀察了好一會,才确定她就是鐘薏:雖說容貌身姿比當年更加成熟,但眼角和鼻尖的痣未變,笑起來的語氣神态也和當初一模一樣。
那時鐘薏剛剛及笄,已是十裡八鄉的美人。家境雖清貧,人卻獨立能幹,性子溫柔,對鄰裡也極好。到了說親的年紀青溪小夥子哪家不蠢蠢欲動,大部分卻因她是孤女作罷。
她也本想借着隔壁鄰居的關系讓鐘薏考慮下自己兒子,她覺得鐘薏不錯,自己是不嫌棄她身份的。
可後來,她家裡卻莫名其妙多了個男人。
這男未婚女未嫁的,呆在一個屋檐下那麼久,很難不讓人生疑。
流言漸漸傳開,找她說親的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