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城白日市集無人,隻有少數邸肆尚有原樣,林汐之一路走去,商販無心叫賣,送貨的車駕不多,多的是停在路邊的,一車夫坐在路旁吃東西,看見林汐之,定住,忽然走來。
“菩薩?”他走進看清,似看見了下凡的仙人,将林汐之一隻手拉起,牢牢抓住,扯向自己,“菩薩,救救我們吧,家裡老小都快沒吃飯的錢了呀!”
林汐之試圖掙紮,肩上用盡了力氣往後拔,他卻捏得更緊了些,重餍無奈拔刀,“放開!退後!”
楚逍在遠處瞧着兩人拉拉扯扯,他推了一下鬼羯,“大人,可否去把那男的拎走。”
“主上,您叫我大人我慎得慌。”鬼羯搖頭歎氣,朝遠處喝道:“喂!譽王妃是你能拉扯的嗎?!還要命嗎?!”
那車夫吓得撒手跪下,“小人冒犯!小人該死!求王妃恕罪啊!小人也是沒辦法了呀!”他磕頭磕得幹脆,引了路過的人閑看。
“你是什麼人?”林汐之揉了揉抽痛的手腕,打量起了他的衣冠。
楚逍停在他腳邊,沒聽見他說話,正要蹲下去勸,林汐之拔了鬼羯的刀,雙手握緊,“你不要以為你是平民我就會忍讓你,你方才就算是冒犯一個普通女子,也會有人想把你打一頓。”
“诶!王妃!王妃饒命啊!我說!我說!”那車夫磕了幾個響頭,急道:“小的本事為缙王殿下放消息的,可最近不知怎的,殿下登基以後……”
“閉嘴!”林汐之刀尖擡起,指在他臉上,“你竟敢攀咬陛下?!”
那車夫愕住,連連叩首,“小的知罪!小的知罪!小的糊塗了,不是這樣的,王妃饒命啊!”
“你家中缺衣少食,沒有活計,我今日便給你活計,那邊鳳來客棧譽王妃請客,你把消息送滿豐城,回頭在鳳來客棧等我領賞。”她把刀還給鬼羯,叮囑道:“切記不可攀咬陛下,否則你小命難留。”
駐足圍觀的人裡有一雙眼睛悄悄退走,林汐之目光指了方向,重餍快步跟去……
京城國清寺鐘聲肅穆,楚粼牽着莊憶瑤拾級而上,東處最高端,可見一經幢立于大殿前。
大殿方五斜七,縱橫皆為兩個方圓圖,意為規矩方圓,天地之和,面闊七間,進深八橼,梁枋檩柱大木作支撐反宇飛檐大頂。
三十六根紅柱之間,僧人口中誦經,繞佛像而行,柱礎乃覆盆蓮花石雕,如意瓣尖卷起。
莊憶瑤未見過如此大殿,輕輕觸碰,“陛下,這殿宇臣妾第一次見。”
僧人搬來兩張坐墊,楚粼盤腿而坐,莊憶瑤跪坐一旁,低眸看了看楚粼的姿态,信手輕撫一旁柱礎蓮瓣。
楚粼擺正衣冠,擡手指向房梁鬥拱,“這裡面暗藏方寸機巧,能抵千鈞,乃是我祖父親自督造,我母親小時候便在此處玩樂。”
梁上鈎花貼金,栩栩如有仙人飄搖飛舞,莊憶瑤觀賞良久,道:“那娘娘定也是巧人。”
“母妃恪守禮義,老實沉穩,不想卻為人所害……”
楚胤寒自一旁靜室走出,“粼兒是來悼念母妃的?”
“陛下?”莊憶瑤連忙起身,轉向跪拜,“臣女參見陛下。”
“平身吧……皇後。”
楚胤寒自她面前走過,楚粼在坐墊上跪起,轉向他,“父王萬安。”
門外傳來三清鈴的響聲,三長兩短,三短兩長,與殿中念誦交織,誦經聲循循提高,楚粼回眸望見老管事劍挑銅鈴,頭昏一瞬,發覺異樣。
老管事厲眸擡起,他驚搐定住,心跳聲砰然入耳,十指震顫,大殿梁上仙人柔柔扭動,笑聲歡暢盡興,異域衣裙翻飛浮動,三千沙數極樂仙子繞在三十六根紅柱之間翩翩起舞,帛帶翻卷,倒轉俯沖,又在他面前驟升,仙靈讪笑。
十方三世諸佛顯現,光耀滿室,大殿一點點在轉動,他跌跪下去,一團雲霧彌漫又聚集,劉嘉兒的身影出現在諸佛之中,“粼兒,你為何執迷不悟?”
“我沒錯!”他大叫起來,“母妃,他們該死!他們都該死!”
“誰該死?”劉嘉兒慈目生恨,“粼兒,你說,母妃為你做主,誰該死?”
“所有人!所有人!”梵天神域似降在眼前,楚粼驚懼更甚,四面八方有彌勒笑聲。
真武帝君執戟而來,“狂徒,還不認錯?!”
“我沒錯!憑什麼他生來就該什麼都有?!我呢?!”楚粼退無可退,大怒,“上官家本就該死!我讓他們活了那麼久!楚逍就是個廢物!那麼久!他才除掉他們!皇位?他不配!”
“逍兒心善,為帝者,需有德,粼兒,他不曾害你。”劉嘉兒向他走來,伸出手,撫摸他猙獰繃緊的臉,“粼兒……”
“哈哈哈哈哈,他不曾害我?”楚粼步步後退,用力推開劉嘉兒觸他的手,“母妃!若沒有他,父王會補償我,會給我一切!可就是他!他出生就是錯誤!”
誦經聲與笑聲相交疊,三清鈴落在地上,似砸在他腦子裡,他耳中轟響,又笑起來,“是我毒死了你,母妃,誰讓你也幫他!都是你!不然他就死了!皇位早該是我的!”
“孽障!!!”
厚重的耳光砸在他臉上,血的味道似令他更歡快了些,他手指抹了嘴角的血,舔舐幹淨,“母妃,你就是太老實了,才遭人厭棄,你看那些妃子,哪個像你?”
劉嘉兒痛心泣血,“你母妃溫厚端莊,怎生出你這樣的孩子?!”
“母妃,你忘了,生我的也是我父王,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