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發生了什麼?”楚逍手中瑩石閃動,雙眸似無波幽潭,他望着手中放不下的石子,分毫記不起前塵。
住持面容清癯,白皙如玉,皺紋似玉上裂痕,令他面上增添了不少禅意,一道道随他神情起伏,不急不慢,不多不少。
晨間鐘聲過半,寺外桃花鼓着包,北疆春寒見消,他在楚逍身旁駐足,将一串菩提子系在楚逍腰間,“将軍擊退梁王大軍,救出了我們的孩子,又得拓查蘭一城,實乃我大啟功臣,何苦守在我這寺廟裡呢?”
楚逍收起手中碎石,“這裡清靜,我不想離開。”
住持雙手結印,“将軍若真不想離開,手中執念,不論好壞,當舍。”
楚逍不語,攥緊了布袋,鐘聲飄散,誦經聲傳來,佛殿之外跪坐百餘僧人,閉眼入定,口中念誦咒訣,他靜聽片刻,起身繞過佛像,跨出門去,姜予明候在檐下,幾個乞兒本瞌睡着,站起身來。
“尊主。”姜予明走近喚他。
楚逍一身白綢袈裟縱橫金繡,他看了看自己,又望向姜予明一身大梁服制,想不起來自己如何救了這些孩子,腦中空白,隻想一人清靜。
“我不記得你們,住持說是我救了你們,那……你們走吧。”
一乞兒上前拉住他,“尊主,你已昏睡多日,如今該跟我們回去,你家在京城。”
“我現在隻想呆在這裡。”楚逍無動于衷,任他拉着。
姜予明雙拳握緊,“尊主,楚粼不配,我定要将皇位給你搶回來。”
“皇位?”楚逍愈加不懂。
“尊主……”身旁乞兒還要拉他。
姜予明看着他手裡的布袋,“這東西為什麼這麼重要,火藥就在你身後,你還要回頭撿?”
楚逍拿起細瞧,“我不知道。”
“裡面是什麼?”
“發光的石頭。”
姜予明默然半晌,“走,我們回京。”
四個乞兒面面相觑,最小的問道:“我們不帶尊主回去嗎?”
姜予明大步離開,“他想呆着,那就讓他呆着。”
幾個乞兒小跑着跟上,不時回頭去看,誦經聲傳來一片靜谧,楚逍原地坐下,解下腰間一串星月菩提握在手中,閉上眼,虎牙天珠從指間劃過,他沉了心神,跟着念誦。
上官雲珠冰棺停屍十日,楚胤寒對外稱其染疾暴斃,遵皇後儀制,又悼三日,出殡。
聖旨頒下,将她罪狀盡數昭告,朝野嘩然,上官景、孟懷清、張巳邈三人及随從部下謀害忠良,禍亂朝綱,罪證确鑿,下獄待審,楚勳盡守孝道,無罪,複親王位。
“殿下,娘娘一心為了你,你要振作。”重音端上水來,将帕子浸濕,遞到楚勳眼前。
張以月坐在門外,絲緞袖間垂落一幅陌上春山,她一人靜看花落,這裡一朵,那裡一朵。
晚晴歸罪上官雲珠同謀,禁軍将她帶走殉葬,張以月終得了清靜安逸,不念張家,也不思楚家。
楚勳擦過臉,無淚來悼,“母後糊塗,以為為我,實則不過為了自己的妄念罷了。”他将帕子扔進水盆,“不知九弟何時回來,三弟古怪,我怕我應付不來。”
重音從架上取來素白的外袍,“殿下,奴婢鬥膽,但主上是盼着殿下繼位的,殿下莫要低看自己。”
“我?!”楚勳大惑,“我能做什麼?!”
張以月門外聽見他喊,走進來瞧,楚勳見她出現,收了儀态,“再說吧。”
紫雲宮大殿傳了晚膳,屏退奴仆,楚胤寒親手給林汐之夾菜,“之兒,寡人信皇後沒有毒害沁妃。”
林汐之端碗接下,“那究竟是誰?劉美人?三殿下的母親?”
楚胤寒搖頭,“劉嘉兒性子謙和,最是恪守禮法,亦是那年死于疫症。”
莊憶瑤三人跟着林汐之宿在宮中,是以避開楚粼,三人對席而坐,在旁聽着,莊憶瑤忽似緊張,端起杯盞,動作生硬,抿了一口茶。
吳悔見她臉色不對,低聲問她,“瑤兒怎麼了?”
莊憶瑤手一抖,杯中茶水險些灑在身上,見無人發現,低聲耳語,“回去再跟你說。”
吳悔在她耳邊應了聲“好”,回望陸堅,隻見他兀自吃飯。
楚粼窩在歸棠院東側庭院中,連日煉藥燒香,三清鈴的響聲不時傳出,附近值守的侍衛聽了有些暈眩,柳随風發覺端倪,将他們驅離,“這裡不守,之兒若問,就說是我說的。”
侍衛猶疑一番,确實有異,紛紛退離,道:“多謝,柳醫師當心。”
林汐之從宮裡回來,鳳兒已溫好了水,“王妃,水備好了,先沐浴吧。”
“重餍呢?”林汐之走過廊橋,入了寝殿,一路沒見重餍,“為何我這裡多了幾個侍衛?”
鳳兒為她寬衣梳洗,水中花瓣已熱出香氣來,她将木瓢浸入,舀起一瓢水,緩緩淋在林汐之腳邊,“那三殿下院子裡的鈴聲似會攝魂,侍衛們聽了昏沉,柳醫師讓他們離遠些,他們便守到這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