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星夜寒氣入骨,楚逍從城樓上向下張望,火光矩陣,将兵甲所在描得分明。
“跟我來,你兩刀,我三刀,要他的命。”
兩人玄色衣袍袍擺暗繡金蓮,摸黑潛入夜色,姜離率兵趕到時,不見楚逍蹤迹,去問,皆說不知。
姜離打開城門,騎馬率兵奔出,“大王這是何意?趁将軍不在,想來讨點好處?”
蘭加铎催馬上前,奸笑推起一臉褶皺,“交出城池,放過你們。”
火藥裝入炮筒,架設陣前,大梁官兵紅甲如血,似夜潮前湧,姜離身後銀甲傾巢而出,很快比大梁人多了七分。
阮岑在姜離身後大呼,“蘭加铎,你現在按約定退後,還來得及。”
兩道黑影踏在銀甲之上,似踏浪而來,姜離正要回望,忽覺呼吸不上,熱流自胸口肩背湧出,濕了周身衣甲,他摔落馬下,最後一眼,是漫天星光。
阮岑愕住,楚逍落在姜離的馬上,鋼刀血刃,鬼羯刀鞘敲在阮岑腿後,“阮岑,大小姐若知道你幫着旁人謀害主上,不知會不會殺了你?”
“謀害?!”阮岑疑惑大問,“什麼時候的事?!”姜離的屍首黑瞳已散,他難以想通,“這不是殿下謀害姜副帥嗎?”
鬼羯徒手将他拉下馬來,看他摔在一旁幹結裂開的沙石地上,自己上馬,拉起缰繩,嘲諷一笑。
楚逍散漫道:“确實是,我花了……一炷香,謀害他。”他打了個響指,似高興至極,“還謀害成了!”
姜離死不瞑目,蘭加铎親眼目睹,他大聲喝問,“你是何人?!竟敢刺殺姜副帥?!”
楚逍神情一滞,望向他,“這聲音可真難聽,吵死了,還我是何人?”他驅馬往前,近到他身旁,蘭加铎見了一張冥王般的臉,那氣勢與上官景不同,他不敢妄動,誠惶誠恐,馬卻不聽使喚,站在原地拉扯不動。
兩匹白馬健壯有力,頭尾相對,胸側鋼印一眼便知是出自同一處,楚逍低聲道:“紀雲山下爬出來的軍馬亡靈,專門來殺你的人。”
蘭加铎眨了眨眼,他看着楚逍眼尾勾起的陰影,一時沒反應過來。
楚逍怒目已成,血刃橫掃,同樣鮮紅的血交融在一處,順着刀刃滴落。
“給我殺!”
蘭加铎雙眼定住,頸上痛覺來不及呼喊已将他拖入無間黃泉,銀色潮水撲向本就潰散的紅岩,楚逍刀下彙成一道血色泉流,蜿蜒流淌。
一塊紅石擦了火,爆破聲轟天響起,有火石淩空墜落,火炮朝向無人去轉,直轟昌平城樓,鬼羯帶了銀甲沖鋒開路,“不許回頭!殺進拓查蘭!”
軍馬踏起紅塵,天邊山脊升起一道白,雪山尖上金光閃爍,路過的風滾草似摸黑不識路,直直撞在刀上,鎮北軍沖向拓查蘭,局部箭雨有些不合時宜的春意傍身,銀甲官兵爬上了大梁人的望樓,紅石頃刻斷念,自高樓墜下。
楚逍長刀血刃拖出一條血路,有紅甲轉了炮火方向,昌平城門未轟開,他們轉而追擊奔向大梁邊境的銀甲。
“有跟屁蟲啊……”楚逍勒馬回頭,迎面沖向火炮,“也不帶點兒輕的,東西太重,怪就怪你們力氣不夠!”
紅甲梁兵轉身逃竄,鎮北軍尾部有步兵跟随楚逍回頭,箭雨織起黑雲,當頭落下,點火的梁兵本被掠過,如今逃亡不及,一頭撲進鮮紅的忘川。
“殿下!我等頹唐多年,今日痛快!從今往後,誓死效命!”
天光照入幽冥,赤紅的荒原滿地屍首,如曼陀花海中又開了點點銀花,楚逍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呼吸促緊,“你們還是去給我父王效命吧。”
他聞見自己身上血的氣息,手中濕膩,用力握緊刀柄,“占領拓查蘭,去那裡駐軍,不許傷及百姓,繳械跪地者,不殺。”
步兵領命傳令,阮岑自東面騎馬奔來,“殿下,交給我!”
楚逍冷眼看他,調轉馬頭,直奔大梁邊境,阮岑縱馬急追,“殿下!雖我不知發生何事,但隻要是你,我便誓死相護!我姐姐的污名,定要洗清!清寰宗的血債,定要他們償還!”
“聽見了,啰嗦。”楚逍不看他,催馬疾馳,烏黑的長發揚在風裡,東面雪山腳下傳來晨起的鐘聲,他回頭一眼,望見山尖耀目金光。
五個乞兒在拓查蘭行宮陪伴蘭加铎的皇子玩耍,他們為那皇子講述大啟民間的故事和傳說,皇子聽得兩眼放光,官兵沖進了花園,将五個乞兒抓起帶走。
“你們幹什麼?!他們是我的朋友!”那皇子名喚伊爾丹,是蘭加铎唯一的兒子,他大聲喝止,“給我停下!我以儲君之名命令你們,放開!”
一軍官跪叩,“皇子殿下,您的父親,已被他們的軍隊斬殺,他們當真是您的朋友嗎?!”
“什麼?我父親?”伊爾丹驚住,“我父親……”
“殿下,末将現在就拿他們去祭奠大王在天之靈!”那軍官起身離去,跟随他的官兵将姜予明他們雙手捆綁,推搡出宮。
姜予明緊張得發顫,低頭走在最前面,身後幾個乞兒跟着他,一聲不吭,那軍官嘲諷起來,“等你們的将軍看見你們在城樓上,我就要他跪下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