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男子将她抱起，輕輕吻她的唇，難舍難離，熟悉的味道在她腰後傳來觸碰感時升起，她坐在那男子身上，依舊睡着，頭腦搖搖晃晃，倒向一側，額頭磕在他肩上。
漆黑之中，她聽見那男子的聲音，“早些回來。”是熟悉的感覺，在哪裡聽過？
她睜開眼，意識一點點自夢中抽離，發覺自己還在馬車上，木輪碾着石土，車架穩穩向前，柳随風閉目倚在窗邊，她枕在他的腿上。
她輕輕坐起，看了他半晌，那副眉眼口鼻組合在一張白皙的臉上，沉寂之中看了似有治愈之效，可左看右看，都與夢中不同，她喃喃道：“好像……不像。”
柳随風聽見，本就半醒着，睜了眼，“像什麼？”
“我總夢見一個……”她說着便停住，發覺似是不該說，怎開口就回了呢？
“一個什麼？”柳随風把臉湊近她，笑意如初見時一般模樣。
林汐之往後微微退了些，眨眼道：“你這神情好像也頗熟悉。”
“也？”柳随風狐疑着，坐正，抱起手來，“嗯……讓我猜猜……”
林汐之臉紅心跳，那樣的夢，怎是能說的，如今被看出來了可怎麼好？她緊張得低下頭，雙手攥起衣裳搓弄。
柳随風看出了端倪，咧了嘴似是自嘲，不知是笑還是歎氣，他擡眼問道：“你猜那是不是我？”
林汐之猛地擡起頭來，“什什什麼？”
“沒什麼，我在猜你是不是夢見我了。”
“沒沒沒沒有吧？”林汐之并不确定。
“這得問你啊。”柳随風坐定看她，将她扣緊的雙手牽起，揉開她緊扣的五指，低聲安撫，“松松，别緊張，我不會在意，總歸你就在這裡。”
“随風……我……”
“不必解釋。”
林汐之勉強笑笑，馬車忽然停下，吳悔在車外喝道：“哪裡來的喽啰？！”
一公鴨般的聲音回道：“把犯人都交出來，放在這裡，你們就可以平安上京。”
重餍勒馬停住，赤羽和雪燕側臉望向别處，嬌笑輕掩，軟風偷入春葉，溫柔的葉片碰不出多少響聲。
吳悔跳下車去，柳随風推開了門，目光掃過攔路的一大群劫匪，諷道：“要是我說不呢？”他回頭詭谲一笑，“之兒可助我。”
林汐之不認為自己可以與武人相搏，奇道：“我？”
柳随風微微起身，月白的衣袍翩然而至，将她整個人籠入懷中，林汐之聞見藥草香氣迎面而來，他低頭伏在她頸側，輕輕一吻，又擡起了些，咬了她的耳朵。
林汐之溫血翻湧，縮在他身前，頭腦中有了不一樣的意識，将他拉住，“不夠，再多一點。”
柳随風将她扶穩，嗓音似灌了霧，脈脈低語，“之兒，你看外頭，有人打擾我們。”
林汐之眼中頓生憎恨，她将柳随風推在一邊，跳下車去，奪了吳悔手裡六尺長的馬鞭，長鞭裂響落地，濺起了塵土碎石，春日裡剛生的新芽連根拔起。
柳随風拉開搗藥杵，握在手中“嗡嗡”掄了個圈，“車裡坐了半日，正好松松筋骨。”
“那就都殺了！”蒙面的劫匪揮起大刀來。
重餍正欲拔刀，林汐之手中長鞭如雷蛇竄起，咬在劫匪腕上，“你的聲音真是不怎麼好聽。”
那劫匪用力一掙，她又道：“成全你。”鞭子松開，抽上了他的臉。
劫匪捂臉後退，對着身後同伴咆哮，“你們愣着幹什麼？！上啊！”
“主子說了要護着王妃回去。”
那劫匪怒不可遏，“那便殺了其餘的，我不信一女子護得住那麼多人！”
柳随風笑着搖頭，重餍蹙眉懊惱，“連王妃都打不過，你還想打過誰？”
赤羽笑出聲來，“你主子是誰，怎養得你如此可愛？”
劫匪一哄而上，叫殺聲驚飛了幾隻熟睡的麻雀，數名府兵揮起刀來，莊文遠與莊憶瑤在另一駕車上，陸堅靠在了馬車門邊，“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大人，您有怪莫怪了，我舞龍可以，打架不行，一會兒殺過來，我就跑了啊。”
莊憶瑤知道陸堅依舊懷恨在心，“陸公子駕車辛苦，保命是人之常情，自是應當。”
長鞭如狂蛇翻舞，擦裂了風聲，落地扇起新芽頂松的泥石，蒙面的劫匪迷了眼，步步後撤。
林汐之聲線似嫩葉上凝了晨間的霜，細柔卻冰涼，“連我都打不過，敢來劫囚？擾了我的好事，罪加一等！”
柳随風藥杵掄出了光華，黑皮無臉的兇獸在觸到囚車的一瞬腦中嗡響，兩柄長刀落在地上，铮鳴碎顫。
他望向林汐之，贊歎不已，“之兒天賦出衆，回頭可再好好練練。”
吳悔拳腳不敵刀斧，躲過幾刀，退了幾步，歎道：“天啊，這癡癡的女子竟也打人啊！”他退向另一車駕，“瑤兒躲好，不要出來！”
陸堅嘴裡叼着草，“切”了一聲，“果然是做官兒的，說得好像她通情達理，我無情無義了。”他從身後拉出一根長棍，跳下車去。
一府兵橫刀斷下幾道生魂，背後遭了一擊，陸堅手中長棍橫掃鈍敲，白日黑靈仰首疾走，摔在地上，吃了一嘴泥石。
他嘿嘿一樂，“你們要懂得慶幸，我不懂殺人。”
重餍雙眉壓得緊，利刃斬斷黑靈妄念，快刀之下沒有慶幸的餘隙。
幾個戲子如配合着一場大戲，鐵鞭與短刀在她們手中猶似仙兵法器，衣袂翩翩，淺笑嫣然，“哈哈，來呀，别跑啊。”
莊文遠閉眼縮在車内，莊憶瑤緊緊拉住他的手，“爹别怕，外面沒有落在下風，你聽。”
車外打鬥聲濾過了車駕木闆，顯得溫和不少，慘叫聲亦似裹了一層棉花，顯得不那麼痛楚和撕裂，莊文遠小心聽着，怕着忽然襲來清晰入耳的聲響。
“撤！”
一聲嘶吼傳來，他當真一搐，車外黑靈奔逃而去，砍殺聲速消，墨黑的身影逆了陽焰，沒入剛剛生葉的密林，不見蹤迹。
林汐之還要追趕，柳随風将她拉回，抱在懷裡，“好了，沒事了，之兒太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