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汐之細觀醫館裡的病患,踱着步子搖頭道:“好像不行,随風,我覺得還是要用我的血。”
柳随風一一把脈詢問,确實如此,“可這麼多人……你身子本就瘦弱,雖暫且無礙,但若連日如此,定是不行。”
一病患怒而坐起,罵道:“不是說你是女菩薩嗎?救人是你們應該做的,磨蹭什麼?還考慮自己?想白吃我們的供奉嗎?!”
柳随風舌頭在嘴裡轉了一圈,将那病患拖下躺椅,任那他如何咆哮,他皆不理會,徑直将他拖出門外,扔在地上,“滾,回家裡等死吧。”
早春的金烏當是在雲上躲懶,那病患撲了一臉寒風,連連咳嗽,卻不肯住口,“柳家……柳家醫師打人啦!醫師……打人啦!天理何在啊?!”
街上還未恢複市集,行人稀少,沒有駐足來看的,林汐之聽着吵鬧聲耳中嗡鳴,胸口憋悶,尤覺暈眩,“随風,去把他帶回來,他許是怕極了才如此的,太吵了,我頭都暈了。“
柳随風将她扶住,“之兒莫怕。有我。”
楚逍隻身前來,外頭下起了濛濛細雨,那病患跌坐在地,就是不願離開,他停住看了片刻,彎腰伸手,抓了他背後的領子,将他一把拎起,拖回醫館裡。
“柳醫師這是救不了人開始殺人了?”
林汐之揉着自己的頭,聽見楚逍聲音,睜眼去看,玄黑的繡金衣袍似是熟悉至極,她癡癡往前走了幾步,柳随風暗覺不妙,将她拉住,“之兒當心,那狗咬人。”
“咬人?”她不知覺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诶,我為何會摸耳朵?”
楚逍見她摸耳朵,笑了一下,她怪道:“你笑什麼?”
他曲指蹭了鼻尖,稍稍收斂,若無其事,目光刻意落在别處,“沒什麼,就是覺得貓耳朵許久沒吃了。”
“貓耳朵?”
“是啊,又香又軟。”
楚逍笑着看她,滿是趣味,吳悔随後而來,進門見了柳随風憋氣的模樣,他愣住一瞬,随後遞上一個小瓷瓶,“殿下,可算找到你了,小人已問清了,是王管事讓瑤兒在年前施舍出去的飯菜衣食裡下毒的,他與瑤兒說,這是莊大人的吩咐,鬧出事來,才能引來雍京的大官兒。”
“大官兒?是說你嗎?”林汐之問道。
楚逍回頭答她,“是啊,我。”
他看見柳随風翻了個白眼兒,不屑理會,又問吳悔,“莊文遠不就是想引來雍京貴胄嗎?難道不是他謀劃的?”
吳悔道:“莊大人也是聽了王管事的話,才對這瘟疫态度松懈,疫症一出,王福安就與莊大人說,這也算是好事……”
柳随風聽得神思收回,“嚯?比我冷血?”
“你?冷血?”楚逍看了看還在地上喘氣的病患,“嗯,好像是。”
那病患抓住機會便又要起身叫罵,“你們都不是好人!錦衣玉食,吃香喝辣,草菅人命!說是什麼救治百姓,實則私心昭然!”
楚逍在他面前蹲下,那病患往後縮了些,頸後忽遭重擊,當即昏厥,“吵死了,藥呢?季節要到了,把他拎到昌平大漠曬曬太陽,冷靜一下。”
“之兒不能一直放血。”柳随風苦悶道,“我們試過了,其餘痊愈之人的血,不行。”
“蠢貨。”
楚逍卷起了袖子,将手裡的毒瓶打開,半瓶毒水倒進嘴裡,毫不猶疑,吞了,“之兒從未痊愈,渾身是毒,我身上除了腦子有些毛病,别的都好,扛得住,容得下,現在放我的,事半功倍。”
“你瘋了嗎?!”柳随風大驚失色,“那是多少人的用量,你可能會死的!”
楚逍淡淡一笑,“所以說,你趕緊放,再趕緊把我治好,除非你承認你是個庸醫。”
林汐之呆愣愣眨着眼,“你喝了什麼呀?”
楚逍雙臂将她環起,輕輕抱了抱,“我現在跟你一樣,是男菩薩。”
“男菩薩?”林汐之癡癡擡頭看他,思緒重重交疊,空白稀釋,前後不明。
醫館病患看在眼裡,紛紛喚道:“殿下!菩薩!殿下!菩薩!”
楚逍直起身來,一臉傲氣,“你看。”
林汐之隻有茫然,柳随風自身後将她拉開,“你跟我來,趁還沒死。”
楚逍一面走,一面示意吳悔跟上,問道:“那些暴斃的,他們可有去查?”
“我出來時,鬼羯大人已經帶着其餘的大人們前去查看了。”
“你去看看,帶兩個醫館的學徒過去,不用看出什麼門道,讓他們把屍首狀況記下就行,别信那仵作。”
吳悔領命,喊了兩個學徒便跑了出去。
老醫師剛醒,在樓上開了窗戶,楚逍擡頭望去,兩人打了個招呼。
楚逍的血逐一滴入了每一包待煮藥裡,在煮的藥湯也沒落下,柳随風一遍遍看他的臉,警惕着他也忽然暴斃,這罪過足以讓他柳氏滿門抄斬,眼前之人就是個瘋子。
楚逍擦了擦手,對林汐之咧嘴一笑,垂眸一瞬,嘴角滲出血來,他随手抹去,自語道:“真想罵人。”說着又回到藥案前,問道:“還有嗎?趁我沒死,快點兒。”
林汐之從背後看出他有些呼吸不暢,走近他,“你可有不适?”
楚逍眼前已是白綢挂了滿園,林汐之的臉在他眼裡是眼眶烏青,嘴唇煞白的模樣,他眨了幾下眼,有些暈眩,自毒水入腹,虛妄幻相不曾消減半分,他硬是擠出笑來,“我沒事,就是眼睛出問題了,沒關系。”
“你臉色不好。”林汐之擡手摸了他的額頭,“但沒發燒。”
柳随風一番觀察,舒心不少,“你是出現幻覺了是不是?”
“閉上你的狗嘴,庸醫。”楚逍剜他一眼,繼續将自己的血滴在配好的草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