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殿下愛怎樣就怎樣,眼下還是拜了天地要緊。”
莊文遠掂量片刻,見這男子冷眼看着自己,不虛不惱,沒有打算回應的意思,佩刀在鬼羯手裡,鬼羯就在一旁,看身型……似是不會有假,他連連點頭,“自然自然,開始吧。”
王福安于一旁細看,有所懷疑,可自己一夜爛醉,若說出去又弄錯了,定會遭到責罰,大庭廣衆之下,他選擇緘口不言。
天地為契,高堂為證,夫婦同心,永結連理,一聲“入洞房”換來了歡喝與掌聲,無人記得楚粼是誰。
“真好,大小姐嫁入楚家了,也算是攀上高枝了。”
“誰說不是啊,這下應就跟皇家攀上關系了,我們豐城的生意定會越來越好的。”
“是~攀上了那百花争妍的高枝……”
“去,咱們小姐的姿色,哪兒的俗花争得過?”
男子抱起莊憶瑤,踏過滿地華彩,跟着紅娘往後院閨房中去,鬼羯緊随其後。
紅娘送至房中,說了幾句吉利話,蘭英端來瑪瑙壺與珊瑚杯放在桌上,鬼羯開口道:“可以了,你該走了。”
紅娘怔住,目光落在鬼羯的刀上,驚忙而出,鬼羯将門關上,紅袍金冠的男子摘下面具來,眉目清朗,輪廓剛硬,似帶着一身烈陽灼氣。
鬼羯握刀一拜,“莊小姐,這是主上的誠意,下毒之事,還望如實告知。”
莊憶瑤望着那男子眸中閃爍,朱唇顫抖,難以說出話來,珠淚如雨,“我……我……”
“瑤兒,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位大人說他主子發現了你我的信物,為何自你趕我離開那日起,城中就起了瘟疫?”
莊憶瑤半咬下唇,攥着帕子始終不決,男子扶上她的肩,柔聲低語,“瑤兒,你還要為他辦事不成?這一條條可都是人命!”
“可他是我父親。”
“可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視你為女兒,你母親積勞成疾,死于傷寒,他養大你,隻是為了讓你做他攀上皇城的繩索罷了。”
“可我就想讓他多看看我!像幼時那般,好好看看我,我那麼努力,那麼拼命……”
鬼羯道:“莊小姐,你的努力毫無意義。”
莊憶瑤雙手握拳,不住地顫抖,“毫無……意義?”
王福安悄悄跟上,帶着府兵在門外細聽,一腳踹開了門,“給我拿下!”
鬼羯退了一步,門外府兵倒地痛呼,戲子們手中兵器在燈下晃着光,雙生樂人換手擦了擦,“麻煩,都是油,早知不吃那雞。”
鬼羯道:“子更子午,退。”
雙生樂人立時退開,原先站的地方落下兩隻鐵箭,随後半晌空無寂靜,戲子們擡頭尋找,朗月之下箭芒驟起,如雨落下,他們提起幾個倒地的府兵退入廊下。
“你們家主子真不怎麼樣,可考慮換換?”
“就是,我們若沒良心些,你們就死了。”
府兵們癱坐在地上,還未回神,方才發生了什麼?似是險些見了太奶?
鬼羯的刀似淬了霜,王福安頸後一涼,渾身僵住,“大人有話好說!”
“你昨夜說過了,說得不怎麼樣。”
鬼羯偏刃自上而下在他頸上一刮,王福安當即跪下,“大人!大人!我都說!我都說!”
莊憶瑤恍惚哀恸,輕輕開了口,“别為難他,他也不過是為了讨人歡心罷了……”
“是是是,大小姐說的是啊!”王福安抖出了牙聲。
“吳悔。”莊憶瑤轉向男子,“我……我們……我們洞房吧。”
鬼羯踢了王福安一腳,“走,我們出去慢慢說。”
弦月疏星,盛在杯盞之中,莊文遠招待席間,數杯酒水下肚已是昏昏沉沉,見王福安與鬼羯回來,如見了救兵,“你們怎麼才回來,快幫我頂上!”
王福安嘴裡咬着牙,四肢繃緊,硬是擠出了笑來,鬼羯刀柄抵在他腰後,面無表情,“城主勞苦功高,不如廳中歇一歇。”
莊文遠歪歪斜斜點頭,他也不知自己點了沒有,憑感覺扶着牆往裡走,踢了凳子,又絆了桌腿,幸好跌在太師椅上,正好扶穩,挪了挪,坐好,仰頭閉眼,天旋地轉。
王福安怯怯跟着,回頭望向鬼羯,得了準允,又怯怯摸到一張凳子,扶着桌沿坐下,瞟了一眼已仰頭大睡的莊文遠,鬼羯不問,他亦不敢開口。
門外戲子們帶着富商賓客歡天喜地,敲打着杯盤桌椅,唱起了曲子,舞姬扯了檐下紅綢輕盈旋轉,如仙子舞于雲端,綢帶畫出了杯盤韻調,歡騰甚于方才觥籌推勸。
紅燭輕顫,羅帳香暖,莊憶瑤肩上薄汗晶瑩,眼角淌下淚來。
“怎麼了?”吳悔抹去她的淚痕,将她腰肢放下,“可是疼?”
莊憶瑤挂淚的雙眼如同淌入了星河,她似浸在了河水中,河水暖熱,灌入了她的身體,她似溶進了千萬夢境。
她搖了搖頭,雙手反扣,勾在吳悔的肩上,“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不會的,就算那姓楚的真娶了你,我也會來搶的,我昨日就在門外……”吳悔俯身親吻她,繼續道:“鬼羯大人剛出門……就把我逮住了。”
莊憶瑤指尖往下滑落,腰胯動了動,“吳悔……”
“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望見眼前一團幻夢,忍不住沒入其中,那夢境光點閃動,在他身下發出一聲聲回響,似有仙泉暗流翻湧,喚他再進些,沉入水底。
“我爹……我爹他……”
“他……引來的瘟疫……是不是?”
楚逍晃晃悠悠踩在林間新翻出芽的泥地裡,春日裡軟風拂面,遠處桃林草屋小樓沒有燈火,“入夜了也不回,又去哪兒了?”
他往回走,歎了口氣,“這兵得練啊……”他踢飛一顆石子,林中傳來一聲悶響,有重物倒地,他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摸黑,他俯身找到了月光的輪廓,抓起那淺色一抹,往山路上拖,“不中用啊……”
那黑影在他手中忍痛掙紮,踢打不動,唯有開了口,“殿下饒命,卑職聽命行事,非卑職本意啊!”
楚逍将他往前扔了去,障刀一拔,似自空中摘了一星寒光指向他的眉心,“展開說說。”
月華疏淡,星芒寂寂,柳随風在醫館裡左等右等,隻等來了三四個人,“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