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風在林汐之閉眼的一瞬拍開了林芸的手，“這位夫人好大的脾氣，之兒就算不是王妃也不是你可以随便打的。”

林芸才注意這陌生男子，悲憤之情稍斂，衣袖拭了淚，“你是誰？為何與我妹妹在一處？”

“妹妹？”柳随風望見微顯瘸拐自廊下走來的林禹赫，道：“在下柳随風，雲遊醫者。”

“柳氏？”林禹赫正好聽見，上前細看，目光落在林汐之臉上，那容顔如今比往日神采煥發不少，他思量着，拍了拍林芸，示意讓她退後，又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他把之兒留在鸾城，柳氏醫術名揚九州十六國……不知小女身上的是何疾病？”

燈火之下，柳随風笑意溫潤，上下打量了一遍林禹赫，淺淺再拜，“三小姐生來帶毒，不是疾病，小民瞧着既救了便救到底，譽王殿下留下了三小姐，不曾想……他似乎趁機……”

林汐之聽了個大事不妙，不開的壺不提為妙，忙接下了話，“爹爹定是擔心壞了，楚逍一說，我便立刻趕來了。”眼見林禹赫一副憔悴模樣，她生怕他再氣急攻心，“這帳我會自己與他算清，爹爹放心，女兒無礙的。”

“你們兩個到底怎麼回事？那郡主和鳳姑娘與我說的可不是這樣的呀。”林芸已分不清到底什麼是真的，隻剩心急。

林汐之不知如何說起，抿着嘴，兩排牙齒在嘴裡相互敲動，不知所措。

林禹赫看她一副模樣似是有事說不出，便道：“大梁忽然發兵，鎮北軍一戰，大捷，陛下要設宴慶功，你同去。”

林汐之在這話裡聽出了些眉目，心裡一番計較，隐約抓到線索，“姐姐，宴席你與姐夫可去？”

林芸臉色陰沉着，點頭道：“我去的，他……要看着禁軍安防，怎麼了？”

“那我與随風扮作侍從，與姐姐同去。”

“什麼？！之兒，如今滿京城都說你是……”

林禹赫阻下林芸，“你還是告訴爹，到底怎麼回事？”

林汐之蹙眉搖頭，“我不清楚，但定是有什麼緣由。”

林芸難以接受，“爹，他們說楚逍收到帖子便大發脾氣，當着内官的面兒便撕了，之兒喬裝去了有什麼用？萬一出什麼岔子……”

林汐之曉得她急躁，安慰道：“姐姐，陛下可知曉那休書一事？”

林芸一愣，仔細去想，确也不曾聽聞有什麼，賜婚鬧掰，當不會如此草率，她視線在廊下、院子裡遊蕩，仿佛找着什麼，卻沒找到，遲遲才答，“陛下在行宮養身，不曾聽聞他有什麼動靜。”

“陛下沒有動靜，那便無礙，那畜生不去更好，這人總就不能好好說話。”

柳随風眉一挑，決定往暖暖的小火苗裡滴點兒油，歎氣搖頭，“九殿下許是有他自己的想法，覺得謀不可衆？”

小火苗靜靜竄高了些，“是了，許就是嫌我多事了……”

昌平入春以後積雪化開，餓殍遍野，屍首自雪中浮出，駐軍忙于清理，驅趕圍觀百姓。

“都讓開！死的時候不收着入殓，如今來看什麼，阻礙官差辦事，都起開！”

上官景香車暖輿啟窗略瞧，又倒在大梁美姬肩側，“哎，寒天終于過去了。”

“将軍備的錢糧多了許多，大王有意與将軍買些……”

“大王要便拿去，都是一家人。”

美姬花容淺笑，“多謝将軍。”

車輿戶門緊閉，将紛亂嘈雜關在了門外，百姓大聲埋怨怒怼，在駐軍官兵扔下半腐的屍首拔刀的一瞬，怨怼的聲色戛然止住，腳步聲淩亂退走。

“再吵就秉公辦事了！”

怒不敢言的人一步步後退，手執利刃的人一步步逼近，皮靴攆着雪土往前假意一沖，破衣棉鞋的人個個倉皇奔走……

同樣匆忙奔走的還有天崇衛的官兵，慶功大宴一下便請來大啟九州公侯将相，各個隅角旮旯都需清理穩妥，确保進出京城的王公大臣皆無閃失。

顔崇安将禁軍分派各處街市，安排人手輪值巡查，百姓有不少從未見過禁軍，偷偷看看瞧瞧。

剛進城的敬國公張巳邈與孟懷清相談而行，一小販挑着擔子，顧着看錦袍金刀的軍官，忘了看路，擔子迎面打在張巳邈身上。

“大膽！竟敢沖撞敬國公！”

孟懷清為京師督撫，監察百官事務，望見顔崇安就在不遠處，又大聲道：“顔大人！這便是你管教的部下？！連些小螞蟻都管不好？！”

顔崇安一看，那小販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禁軍官兵站在一邊，不知如何應對，正望向他，尋求指示。

“大人，國公可有受傷？”顔崇安一面迎上前去，一面高聲詢問。

張巳邈冷哼道：“托顔大人的福，迎面撞上來的不是刀子。”

顔崇安看了一眼小販擔子兩邊的大籮筐，“國公贖罪，小販無心之失，下官替他賠個不是。”

“顔大人好大的面子！”孟懷清高聲道，“若是刺客，國公爺如今已沒了性命！”

顔崇安壓下一口氣，“孟督撫恕罪，卑職定仔細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