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汐之身子日漸爽朗,平掌遮了遮日光,擡眼望去,“天氣真好,随風,你與我回京城看看吧?”
柳随風在抓藥,手停住,藥材碎末在指尖星星點點的落下,臉色與日光同樣和煦,“之兒還有些頑毒未清,過兩日還需與我去一趟豐城。”
“去豐城做什麼?”
“豐城連更山裡,有一桃園,園中有一茅草小屋,那裡地處特殊,四季同溫,能讓你全然好起來的藥在那裡,我沒帶出來,嘿嘿……”
“這樣……”
林汐之忐忑起來,她已離開京城近半月,連年夜飯都沒回去吃上,也不知有沒有事,總覺得自己再回去時,雍京早已變了天,“你跟我回去看看,山遙路遠,這事兒至少要與我爹說一聲。”
柳随風往藥壺裡倒了水,笑着反對,“之兒,治病的事情,步驟、日子,要相配合,不可耽誤。”
………
林禹赫年裡都沒見林汐之回來,問過顔崇安,每日多次……
“之兒什麼時候能回啊?”
顔崇安剛從天崇衛府衙回到家中,林芸還未開口與他說話,暫住顔府的林禹赫便又問了起來。
林芸與顔崇安能做的隻有陪伴勸慰,“爹……您别擔心,之兒既信那郎中,想必也是有些本事的。”
林禹赫歎氣搖頭,臉上,眼眶,都紅起來,面上皺紋愈加深重,“我就該以死相抗,讓這婚事成不了才對!”
楚胤寒于行宮修養身子,朝中勢力動蕩,他躲懶些裝作不舒服,看起來忙了“戰事”又忙慶功,得空斟茶休憩,享着春日熹陽,楊舒沁在一旁園子裡放着紙鸢。
首領太監整理物件,翻出了上官景抗旨不回的奏折,“陛下,這……奏折……”
“大過年的,提這晦氣玩意兒幹什麼?!拿走!燒了!”
随知年已過了多日,老太監亦不敢多駁,接過便輕輕放進了炭火盆裡。
楊舒沁顧着想上前詢問,随那紙鸢自己落在了屋頂上,她回頭看了一眼,決定延後再撿,反正已經落了,下次注意……
“舅舅。”她跳跳走走,在楚胤寒對面坐下,抓起杯子,喝了口茶,“什麼事呀?”
楚胤寒笑了笑,“沒事,你哥哥好得很,舅舅高興,懶一懶。”
“哥哥回來了?嫂嫂呢?”
林汐之頗覺精神抖擻,偷偷溜到了街上,她找了駕馬車,付錢三倍,當即便走。
柳随風發覺時已晚了些,追到街上不見林汐之蹤迹,循着她可能想回京的想法,在驿站恰好看見她上了馬車。
他急急買了匹馬,一袋銀子丢下,小販還未來得及查看,他已縱馬追去。
關憲帶着衙役巡視,眼睜睜看着他們一路奔出城門,踏馬絕塵。
馬蹄踏了林間小路的篝火殘灰,塵土揚進了融剩下的雪裡,車夫收了不少錢财,又聽聞是譽王府的差事,片刻不敢松懈。
柳随風勉強追到車子小窗旁,嘶聲喊道:“之兒!快停下!我與你同去就是!”
林汐之唯恐有詐,窗上開了個縫隙,喊道:“那你便就此跟着,停是停不下來的。”
柳随風挂滿笑意的臉上出現了陰影,他與楚逍所說之事如今就要落空,事情不受控制的發生了轉變,而他隻能抓緊缰繩狂奔追随。
城門由禁軍把守,柳随風跟着進城的百姓緩行,林汐之的身份,隻要她說身後是強盜,他便會吃不了兜着走。
林汐之催促着車夫直奔譽王府,那歸棠院的門庭寬大奢華,車夫活那麼久第一次見,停穩後細瞧慢瞧,呆了半晌,林汐之跳下車,給他銀子,沒見他有反應。
“大哥!醒醒!錢!”
車夫淩亂回神,想接卻想不起來用哪隻手,左或右,雙或單?
林汐之見他來回換手,一把扯住了他,将錢袋砸在他手心裡,“拿就拿,能拿穩就行,掂量來回,要換個什麼?”
車夫雙腳亦無措起來,忘了下地,在車上跪着拜謝,林汐之一轉頭,看見楚逍站在門口,一身玄黑衫袍也沒披個外氅,抱着手,遠遠看着她。
“你看什麼?!”林汐之大聲道,提着裙擺大步走上石階,一層薄雪融做了冰殼,裹在地面上,她腳一滑,往前撲了去。
伸手未撐到地面,一隻臂膀将她穩穩撈起,她看見了車夫驚訝的臉,又看見了無雲的天,最後看見一張冰涼找罵的臉上一雙漆黑的眼毫無波瀾地看着自己。
她在他手臂上就地挪起了些,照他臉上一推,“你好大的膽子!竟裝病唬我,完了還一聲不響就走了?!”
楚逍雙手順着她的動作将她抱穩,自己把臉一偏,又回過頭來,沒有什麼表情,隻一雙黑眸在日頭底下晃過一圈光暈。
“你也好大的膽子,竟敢當衆打我……還一聲不響地給自己寫了休書。”
林汐之以為他不懂,便氣惱起來,“我這樣才能掩人耳目去救關憲呀,他們發現我逃跑,定會來查證的,你是不是傻呀?且父王不同意,多少休書也無用,你我多寫幾張也可以。”
“父王?誰父王?”楚逍将她輕輕放下,看着她站穩,又道:“譽王府與靖平侯府已劃清界限,這裡可沒有你的東西,三小姐……”
林汐之字字聽入耳中,冷風似随着字句拂過,她一時竟想不出來何意,呆呆看了楚逍半晌,眼珠轉了又轉,忽然難以置信道:“你是說……”
楚逍望向遠處騎馬奔來的一道玉色身影,銀灰的外氅在風中翻揚,淡淡道:“我不說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