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兒用力抿着嘴,身份使然,她決定出門再笑。
上官雲珠手裡蠶絲帕子捏得起皺變形,局外人的處境再次席卷,她仿佛又看見了楚胤寒與阮千琳母子一家歡喜的景象,更發覺林汐之的眼睛像極了一個故人。
那雙眼睛似天生的溫柔,總與阮千琳母子有說有笑,楚胤寒對她的關注甚至比對她這個皇後還多,隻要看一眼這樣的眼睛,她便覺得厭惡。
那日雪晴,禦花園中宮人在臨華宮婢女們的驅趕下匆匆退離,沒來得及掃淨積雪,星雪零散,如若白蝶,伏在各處,黃梅白頭,遠遠看去,枝桠愈顯烏棕。
風庭中,勾瓦垂簾,孟懷清寫了個故事,雙手呈給上官雲珠。
“楚逍勾結蝕音樓與大梁人收買奴隸,交易奇毒,制造禍端,使大梁人趁機混入鸾城,假意赈災,實則分贓造亂,臣已查明火藥方位,殿下可考慮是否一舉滅之,博一除逆之功勞。”
上官雲珠問道:“可會誤傷勳兒?”
孟懷清拜道:“娘娘,上官家手握世襲兵權,若有差錯,陛下也不能如何,但若能除了楚逍,冒個小風險,有何不可?”
楚勳一紙密令送至鸾城,“劫回譽王妃,引燃火藥,滅除楚逍逆黨。”
不曾想楚逍竟回來了,而他派去的侍衛一個未回,他亦不敢多問。
歸棠院中剩餘的細作目不識丁,将楚逍連夜寫下的休書偷了出來,以為偷到了什麼重要之物。
楚勳到手時先是喜上眉梢,“太好了。”
他把那東西拿在手裡來回踱步,左右掂掇,最後笃定道:“反正事實隻缺證據,不算冤枉他。”
如今他不敢看上官雲珠一眼,隻認為自己又搞砸了事情,若說唯一成功的地方,便是他确保林汐之真的拿到了休書,隻是楚逍的婚事聚散,上官雲珠并不在意。
而他一進宮便向上官雲珠保證過,這次定讓楚逍得到應有的懲罰……
楚逍起身跟着三個姑娘離開,姑娘們謝了恩,告了退,他甩了袍擺,拍了拍金龍上的灰。
“二哥,乘風借水,未必就能順道,還是多看看腳下。”
楚勳看清了這幾步棋步步皆錯,唯一留有一眼的地方,似還是個假眼,他如入火的白瓷般在黑暗中燒灼,除了火光看不見他物,挫敗如若厚重的煙塵,幾乎掩埋了他。
“赈災事宜一切順利,我們殺了所有的大梁人,希望都是大梁人……一百八十六具屍首還在鸾城仵作那裡,請父王知悉。”楚逍一面往外走,一面說道。
上官雲珠頸後僵住,呼吸因憤怒而顫抖,她極力克制,凝出一個笑來,比工匠雕石略生動些,“陛下……逍兒像是立了大功了。”
楚胤寒擺作贊賞,嘴角微揚,雙眸炯炯,心中丘壑模糊成形,側目與她相視,“若真如皇後所言便是甚好,隻是這私通外敵的事情,還需細查,寡人定要查個清楚。”
上官雲珠端端一笑,“不如交給哥哥吧?這與外敵有關的事情,還是哥哥最清楚。”
“上官将軍想是太過忙碌,還未回禀那奴販子曝屍街頭之事,寡人在宮中已聽了些百姓的贊美之詞,正要召請上官将軍回京一趟。”
“陛下說的是,隻是邊關無首,恐怕……”
楚胤寒搖頭擡手,示意她放心,道:“寡人會先派人暫管軍務,若有戰事,上官将軍回返便是,皇後放心,上官将軍也該歇歇。”
楚逍跨出大殿,腳步輕緩,走在廊下亦聽見殿内楚胤寒刻意提高的,人在挫敗之前獨有的音調……
離了紫雲宮殿外一方白梅園子,便隻剩四人腳下聲響。
宮女太監見楚逍好好的出來,似是悠閑順當出宮去,賭注有了定論,窸窸窣窣背身跑開。
歲聿雲暮,雪融之前還有最欠一波春寒。
林汐之走在最前面,冰寒從鼻子鑽進了胸口,身旁楊舒沁蹦跳着,她贊道:“郡主活脫脫似極了春日的靈鳥,看着就歡喜,令人見了精神爽利。”
“嫂嫂誇我,不嫌我吵鬧,我自然是歡喜的。”楊舒沁轉着圈往前走,宮道上磚石不平,積雪半溶,滑了腳。
楚逍伸手拉住了她,“多大了,沒個正形兒。”
楊舒沁孩童般的頑皮寫在臉上,站穩,甩開,不以為然,“要正形兒做什麼?哥哥何曾有過正形兒?”
楚逍歎氣之餘瞥見鳳兒看着林汐之,一臉愁苦。
順着她的視線,他發現林汐之一副菩薩慈悲的神态瞧着楊舒沁,他意識到似是哪裡不大對味兒。
楊舒沁“哼”了一聲,大搖大擺往前走,“嫂嫂都沒嫌棄你,你竟嫌棄起我來?”
林汐之自己跟上她,沒看楚逍一眼,心想身處帝王家,真正過得灑脫自在的人着實令人羨慕,如常跟着,走着。
楚逍拖着步子,遠遠墜在後頭,抱臂于前,有意無意,踢着腳邊殘雪。
鳳兒刻意放慢腳步,靠近時,低聲與他說道:“主上最好還是解釋一下。”不論楚逍是何立場,她清楚這話都在理,她說完便大步跟上,三個女孩兒一同将楚逍甩在了後頭。
“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