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棠院門前積雪盡掃,林汐之與鳳兒一同站在門庭中等着靖平侯府的車架。
去請林禹赫的侍衛早該回來才是,卻至今杳無音訊,林汐之眼看天色漸晚,等得浮躁,有些坐不住,便出門站着。
大紅燈籠徑寬三尺,懸在門庭兩側,梁上青綠彩繪描着貼金的龍鳳,兩位姑娘并排站在透雕金龍的匾額底下,裘衣狐袍皆是錦繡花蝶的紋樣,一個柔柔笑着瞧着另一個,另一個不斷往西面來路翹首眺望。
“王妃莫急,車架碾着雪,馬蹄也打滑,慢些也是有的。”
“嗯……”
林汐之手裡搓着裘衣系繩上的絨球,一邊繼續張望,一邊點着頭,熟悉的馬車出現時,她伸高了手揮舞起來,“姐姐你看,來了。”她看向鳳兒,歡喜難掩,指着再熟悉不過的老車夫與她說道。
鳳兒轉眼望去,遠遠便看見那老車夫亦朝着林汐之揮手,滿臉風吹日曬而來的紅黑,生得圓潤,面上褶皺看着不算多,隻是因他笑着而加深。
車架停在階下,前去侯府通傳的侍衛跳下車來,老車夫看着侍衛跨上台階,笑顔漸收,林汐之看那侍衛面帶愁容而來,心知有事,不斷看向馬車,卻遲遲不見林禹赫下車來。
“怎麼了?”
“禀王妃,老侯爺出門時滑了一跤,不知是不是摔得有些重了,現在車裡,許是有些昏沉……”
“什麼?!”
林汐之一驚,大步跑了下去,雪後石階比山路兇險,鳳兒連忙跟上,生怕她也滑倒。
老車夫身材笨重卻動作靈巧,看着她奔來,跳下車,一把将她扶住,“小姐慢些,您要是也摔着了,我們怕是都交代不了。”
林汐之急道:“我摔着爬起來就是了,交代什麼?快讓我看看爹爹!”她提起裙擺便爬上了車。
林禹赫正暈眩着,坐在車裡撐着頭,閉目養神,全然不知已到了譽王府門前。
“爹爹?”林汐之跪在他腳邊,輕聲喚着,心裡浮着最壞的猜想,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林禹赫的臂膀。
林禹赫一點點睜開眼,看見林汐之時,目光一下亮起,雙手扶起她,讓她坐到身邊,上下打量了一遍她身上的衣物,輕輕捏了捏她的手,“之兒要穿厚實些,别凍着,知道嗎?”
林汐之仔細看着他,前後左右一通瞧着,“我好得很,可厚實了,爹爹摔着哪兒了?”
林禹赫笑着歎了口氣,左手在左腿上拍了拍,“爹爹老啦,摔傷了腿,腦子竟還暈乎了。”小窗敞着,他掀起簾子看了看,“之兒帶爹爹去歸棠院裡坐坐?”
“那是自然呀,我來扶爹爹下車。”林汐之擡起一隻手臂,貉毛裘衣往上臂撸了去,結結實實拍了兩下。
林禹赫歡喜點着頭,卻隻輕輕扶着,自己使着力氣下了車,玄衣侍衛已等在一邊,見他下來,連忙跟上搭了手。
林禹赫松開林汐之,身上的重量倚到了侍衛身上,“之兒自己當心着。”
鳳兒迎上前去,走在林汐之身邊,注視着她的腳步,“王妃慢些。”
“我沒事兒,你們不要管着我。”林汐之提着裙擺往上走,這“照顧”細到走路也要看着,讓她覺得局促不安,她皺起了眉頭,嘴裡咬着牙,有些氣惱。
林禹赫無奈笑着,與鳳兒交換了眼神,兩人都不再出聲。
須臾的沉寂并未持續到他們跨進歸棠院的大門,狂奔而至的馬蹄聲攪亂了深淺無序的腳步聲。
一官兵翻下馬來,腳下一滑險些撲在地上,他來不及站穩,手一掙,扶着頭盔便大步跨上了台階。
林汐之看着他跑到自己跟前,竟不知他是摔倒還是跪倒,隻聽他急急說道:“王妃,不好了,殿下和沈大人……都不見了!”
官兵跪在眼前,她愕然看着,話是聽見了,都明白,可腦袋裡沒有通路,不見了?然後呢?
鳳兒大怒,“你們是幹什麼的?殿下若有閃失,陛下定要你們九族陪葬!”
官兵俯首拜叩,“鳳姑娘息怒,還請出手相救,尋到殿下要緊啊!”
“你們應才出城不遠,為何會走散?”林汐之隻是不解,淡淡問着。
“剛入林子,便來了探路的,殿下追了上去,沈大人不知為何也跟了去,我們在路上等了許久,眼看就要入夜了,還是沒見他們回來,想着鳳姑娘極善尋蹤,所以……”
林汐之看了看鳳兒,又問:“與你們一處的可都是認得的人?”
那官兵想了想,道:“不全是,有宮裡撥出來的一部分,許是陛下身邊派來的。”
林汐之一笑,“知道了,你定是聽了誰的話才回來的,快回去等着,他隻是鬼混去了,晚些便會回去找你們的。”
那官兵聽得頗為難,愣愣跪着,低頭想想,依舊不知因果,又看看鳳兒。
鳳兒卻已明了,往後退了一步,“看我做什麼?王妃讓你回去,你當耳旁風?”
官兵聽命起身,連連稱是,又實在忍不住,問道:“王妃,那殿下一般要鬼混到何時?可有準信?”
林汐之輕笑一聲,搖頭道,“我不知道,但定是有人偷燒糧草的時候。”
“偷燒?!”
林汐之泰然點頭,“是呀,所以你快些回去,嗯……最好與你熟識的兄弟說說,畢竟是糧食,他雖打算棄了,但你們能保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