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汐之眼珠一轉,面上有了些許傲氣,“駁嘴都不會的話,那便是真傻了。”
白狐棉袍披好,她揉了揉袖口的狐絨,眼中又有靈光落下,“鳳姐姐,我接我爹爹來玩兒可好?”
鳳兒站定看着她,掂掇片刻,心想楚逍應不會介意,點頭道:“嗯,好,那屬下遣人去接老侯爺過來。”
林汐之喜笑顔開,這偌大的歸棠院可不是想住就住的,趁着楚逍不在家,讓爹爹也享享福,她雙手一拍,整個人蹦了一下,“好好好,勞煩姐姐了。”
熾燎叫喚了一聲,蹭到了她腳邊,她将它抱起,揉着它的腦袋,“爹爹要來看我們了,你也高興是不是?”
熾燎咕噜噜地眯着眼睛,微微“嗷”了一聲。
楚逍和沈均領着赈災的軍隊一路清雪而行,入了林子終于稍順利了些,載貨的車子能順利往前,這雪便也不必再清。
兩人各自上馬,行于運糧車架兩側,緩慢向前,谷地寬闊,目之所及皆是起伏山林,覆雪白頭。
沈均道:“仙人碎雲賜白頭啊!” 注1)
“沈大人自有白首相攜之人,何須恩賜?”楚逍望着遍地雪白,耳邊聽着每一絲聲響。
沈均雙手握緊缰繩,轉頭隻見他面色冷淡,歪歪斜斜,似無半分人情,又道:“殿下亦有白首之人嘛。”
“世事難料。”楚逍左右搖晃着,如喝醉了一般,望向沈均時,目中如有寒淵。
沈均渾身繃緊,轉開臉去,不再吭聲,目視前方,焦點渙散,他思及林安兒的囑咐,決意不再主動招惹他。
林間一聲斷木脆響刺入耳中,他雙手一顫,回頭看時,楚逍手中已握上了長刀。
……
學士府隻剩林安兒獨自料理,林芸亦聽顔崇安說了此事,待顔崇安歇下,她随意帶了個婢女出門去,想着前往林安兒府裡探望。
行至街口,撞見譽王府玄衣金翎的侍衛,她上前攔了下來。
“站住,上哪兒去?”
侍衛看了她半晌,發覺是督領夫人,王妃的姐姐,忙拜道:“夫人萬安,小的奉王妃之命,去接老侯爺到府上住幾日。”
林芸一想,顔崇安說楚逍和沈均去鸾城赈災了,那歸棠院亦是空的,等一下,之兒竟有權力接林禹赫過去?她垂眸計較了一番,擡眼笑了笑,“那你快去吧,回去告訴之兒,我與安兒晚些也去看她。”
侍衛不知可否,便道:“那小的回去時順道通傳。”
林芸隻道有勞,繼續趕往學士府,侍衛看她走遠,握着大刀繼續趕路。
腳下積雪吱吖作響,隻剩薄薄一層,沾得濕污,已不是初落時的模樣。耀日之下化作冷水,沒入溫熱的石土,生作來年春花,育出熙攘夏蟲,秋穗收起後,再成凜冬。
林禹赫聽見侍衛通傳,毫不猶豫地收拾了衣物,領了幾個下人便随之前往,看看女兒的住處,是他一直以來的心願,腳步匆忙,雪路濕滑,出門後便滑了一跤……
學士府中石若卷雲,皓雪覆石,書香繞竹,黃梅托雪,淩寒飄香。
林安兒忙着安排婆母活動筋骨,在院子裡慢步走着,癡呆之症是一次風寒高熱所至,醫官囑咐多多活動,沈均在時便親自帶着她走走,如今隻剩林安兒一人,便隻有操持起來。
林芸徑直入府,下人皆識她,指引着便幫她尋到了林安兒,她等在廊下,看着林安兒伺候好了老夫人,又扶她回房,方才步入院子裡,等着林安兒從屋裡出來。
魚池鑿開的圓洞裡偶有花鯉遊過,她靜靜看着,等着,無事便數數魚,是成婚以後難得的休憩。
林安兒從房中出來,輕輕掩上門,與門口的婢女一番交代,方才朝她走來。
“長姐今日又得空了?”林安兒笑着伸出手。
林芸牽上她,埋怨道:“可不是,那大官兒一夜未回,害我好等,今日府裡瑣事便留給他,睡也好,理也罷,反正我是要出門走走的。”
“姐夫忙碌,姐姐辛苦了。”
“你才辛苦,這不得不做的事情比我多一倍。”林芸下巴微微往房間那邊伸了伸。
“不耐是常有的事,累累歇歇也就當是過去了,下人們也還算得力,若我一人,那定是不成的,且婆母從未苛待我,我又怎能棄她不顧呢?”
“那你現下可得空了?”
“得空了,姐姐有事?”
林芸牽着她往外走,“之兒一人在家,把爹爹接過去了,厲害不?”
林安兒手裡握着帕子,輕輕掩上了唇,雙眼原還疲憊着,一下入了光,驚訝溢于言表,“歸棠院如今是之兒說了算?”
林芸抿嘴笑着,竊喜,又不太确定,“我不知,有許是别的緣由?故而想拉你去看看。”
注1:借鑒《清平樂·畫堂晨起》唐·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