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汐之低着頭擺弄袖子,搓着軟滑雪白的一圈兔絨出神半晌,火盆裡的炭塊爆裂了一聲,火星微微竄起又熄滅,她擡眼發現楚逍望着立櫃外那一片漆黑神遊不知去向,張開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楚逍眼一眨,收了目光,眉間微微擰了一下,擡眼看她時笑意糾結,喜與憂在他眼中揉做一團。
林汐之不知他怎麼回事,隻覺得他笑着笑着便要哭出來,尋思了片刻,揣度着自己是否不慎勾起了他的傷心事,便解釋起來,“你這表情……是我哪裡說錯啦?那我也不知道啊,我是說可能……”她重重強調了“可能”二字。
楚逍笑意漸濃,“你可以對你的想法再自信一點……甚至更多。”
他截斷了林汐之的話,林汐之一下愣住,眼珠往右側案上撇了撇,好像那邊有什麼東西的答案。
他轉開臉去,在林汐之看不見的一側掩飾了一番自己的神情。
林汐之以為他在看身後的什麼東西,亦伸直了脖子往那個方向瞧,隻見一地的文書案卷,亂糟糟的立櫃架子,沒什麼别的。
“嗯……”她自己思量着,想是待了一日弄得滿室散亂,總得有個成果,便道:“我發現你是在查沁妃娘娘的死因……毒物來自昌平,那皇後……”
“果然是悍婦,非但沒害怕,還分析出來了……”楚逍回過頭來,将手裡的案卷收攏,丢在一邊。
“你果然是畜生,殺了那麼多人,竟還若無其事地過日子。”林汐之隻為回嘴,實則并沒覺得那些人死了有何不妥,有一眼沒一眼地瞥着楚逍。
楚逍目光一沉,認真看着她,“無論發生什麼,日子都是要過的,不管你提前選好了,還是根本沒得選。”
林汐之覺得有些别扭,這話似是影射,她隻想躲開,彎彎繞繞的事情想着尤其累神,她起身拍了拍坐皺的衣裙,“嗯,我要回去了,你不是還要等姐夫嘛,我先走了。”
“你不打算留下聽聽?”楚逍坐在榻上看着她站起來,擡頭望着她,“興許都是你感興趣的。”
林汐之抿嘴笑笑,眉眼嘴角是刻意彎着,“不了,怕你哪天和離不成把我滅口。”
楚逍起身往前一步,兩人近在咫尺,他能感覺到她身上的溫度和香氣,卻道:“你現在所知道的,足以讓我把你滅口。”
林汐之困倦到了極點,隻覺得一個黑影擋住了眼前的光亮,不知是何緣由,她感到一瞬暈眩,腦子裡的模糊蒙上了雙眼。
她轉身揉了揉眼睛,次蹴着腳步往外走,“滅吧滅吧,反正我要回去睡覺了。”她擡手擋在唇上,輕輕打着哈欠,頭腦空白起來。
楚逍見她耷拉着腦袋離開,知道她是真的累了,沒再說什麼,看着她的背影一點點沒入書房裡那一團昏暗中,聽着房門打開又關上,腳步聲漸漸消失。
長案上,紫銅金蓮燈盞火光猛地晃動了一瞬,他低聲自語道:“原來是胎裡帶出來的體寒和虛弱……”
林汐之自己回到湯池小院裡,房中早已備下燈火和暖爐,她一步步走過花石子小路,經過湯池邊,大風合着飛雪捋下滿枝紅梅。
她小跑着進屋,立時關上了門。
她歎了口氣,想着自己應是足夠配合了才對,不至于被滅口的……她脫下衣裙小襖,鑽進被褥裡。
夜漸濃,風雪交加,顔崇安冒雪而來,楚逍在正廳等着他,鳳兒早已砌好了熱茶,他到時,茶湯溫度正好。
“殿下。”他隻拜了一聲稱呼,便看着楚逍。
楚逍起身回禮,攤開手示意道:“姐夫請坐。”
顔崇安愕然定住,眼前之人恭敬有禮,全無冷傲之态,他心中有一瞬懷疑這是不是楚逍,極想伸手去扒一扒他的面皮。
楚逍見他不動,又道:“姐夫是嫌我這茶有血味兒?”
顔崇安反應過來,坐下後端起玉杯一飲而盡,鳳兒轉手又添上新熱的,壺嘴灌出一股清香。
“殿下,卑職日日過的便是清理血味兒的日子。”
楚逍跟着坐下,儀态端正,不歪不斜不僵硬,仿佛平日裡就這樣。
“姐夫辛苦,明日我便要與二姐夫前往鸾城赈災,蝕音樓有幾個人犯可交與姐夫你,口供皆已畫押,姐夫明日到芙沁居領人就是。”
“昌平街上的人販屍首……”
楚逍端起玉杯抿了一口,“自然是大将軍的功勞。”
顔崇安眉間微蹙,垂眸思忖半晌,眼中一亮,“殿下還需當心,大梁人竟有火藥,背後說不定便是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