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姑娘渾身狼狽,擠在一處,仿若彼此之間相互接觸得越多,便可以帶來更多活着的機會。
她們看着楚逍的眼睛,流離失所和長途跋涉的疲憊使她們無法判斷眼前的人可不可信,一個個皆顫抖着搖頭,一點點縮得更緊了些。
“那你們先留下,會有人照顧你們,想說了便來尋我。”楚逍抱着熾燎起身離開,回到賬房裡,守衛遞上了慎王府婢女送來的字條:“慎王帶回靖平侯三小姐”。
“讓幾個花魁去把裡頭的姑娘帶出來,洗幹淨照看着,有什麼事情再來尋我。”楚逍将字條放到燭火上,點燃後扔進了空空的青金筆洗中。
慎王府正廳裡的爐火旺盛而溫暖,林汐之捧着銀杯抿了一口杯中清香的白牡丹,她望着廳室立櫃上滿堆滿摞的書卷,欽佩道:“殿下的府邸真是雅緻,這些書殿下都看過了?”
楚勳聽此,目光略有躲閃,“也不是,大緻都看了些,鮮少有看完的,小姐見笑了。”
“哦……”林汐之不以為意,反正她也未曾有看完過的戲本。
楚勳覺得氣氛略顯尴尬,懷疑起了自己的實誠,他想着幹脆将話題引向楚逍,化解這個尴尬。
一個聖眷優渥又浪蕩出名的譽王殿下,從來都是公子小姐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巧的是就在他剛要開口時,林汐之放下了手裡的銀杯,問道:“殿下,你可否與我說說譽王殿下的事情?”
驚喜于林汐之的想法竟與自己不謀而合,楚勳欣然道:“自然可以,三小姐想聽什麼?”
“都想知道。”林汐之微微笑着,心裡卻有些着急,午時之前她還要趕回家中。
楚勳思索了片刻,道:“九弟是父皇與沁貴妃的孩子,是我們之中最小的,自幼深得父王寵愛,但自從沁娘娘病逝,九弟便完全變了個人,不問詩書,隻尋歡作樂。”
“他是不是很傷心啊?”林汐之不假思索地接了一句,眉頭深鎖,她的母親在她懂事前就已去世,她無法了解失去母親的感受,但姐姐與她說起母親時,總會不斷的落淚。
林汐之與其他公子小姐截然不同的反應似擊中了楚勳心裡的某一根弦,他忽然不知如何說下去,畢竟他從未失去過母親。
“沁妃娘娘是什麼樣兒的?”林汐之見楚勳忽然不說了,便自己問起來。
楚勳看着林汐之一雙澄澈的眼睛當真仔細回憶了一番,可發現兒時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了,他緩緩開口,帶着些猶疑,“她很溫和……說話的時候總笑着……我聽說,她是平宣山清寰宗的小姐,父王入山狩獵時遇見的她,後便将她帶回了宮中。”
“清寰宗?”
“嗯,是一個江湖門派,但據說已經滅門了。”
林汐之隻覺得頭腦裡有東西發出了一瞬尖鳴,“他真的……很可憐啊……”
楚勳第一次聽見有人說楚逍可憐,笑着擺了擺手,“不不不,三小姐,九弟是我們之中最得父王恩寵的,單單他的府邸,便是半個皇宮的大小了。”
“他兇嗎?”林汐之全沒在意府邸之事,想法總是落在幾乎偏離的位置上。
楚勳愣神了一瞬,迷亂中跳轉了自己的思路,忽然發現自己并不是很了解這個弟弟,搖頭道:“應該不兇。”
“嗯……”林汐之垂下眼眸,若有所思般點着頭。
門外的飄雪逐漸稀疏,天色轉亮,熾燎依舊沒有消息,眼看時辰已經差不多了,林汐之站起身,與楚勳施禮道:“我要先回去了,譽王府的聘禮午時送來,姐姐若找不着我會着急的,殿下若找到了熾燎勞煩告知我。”
楚勳心中有些怪異的感覺升起,他并不确定是什麼,但他知道他很想再見到眼前的姑娘。
“好,三小姐日後若有難處,亦可來尋我。”
他拿起林汐之的鬥篷,親自為她披上,“三小姐若不嫌棄,我送三小姐回府如何?”
林汐之略有局促,退開了一步,“不了,我偷偷出門來本就不妥,若被人看見,許會傳到譽王殿下的耳朵裡。”
楚勳看了看依舊灰蒙蒙的天,便喚婢女取了傘來,“那便帶上傘吧,也算我替九弟照顧王妃了。”
林汐之接過傘道了謝,快步往城西方向趕,她惦記着熾燎,一路上四處張望,卻始終沒有看見貓兒的蹤迹,“我也有些傷心了……”她低聲自語着,但隻能先回家再說。
楚逍抱着熾燎回到歸棠院時,隻見宮裡來的侍衛和内官正往裡頭賣力地搬着各式各樣的大紅物件。
眼見鮮紅的顔色挂滿了門庭,他有些目眩,一手托着熾燎,一手扶着額頭閉上眼往裡走,大步掠過了一聲聲卑躬屈膝的“九殿下”。
憑着熟悉的方向感,拐進内宅寝殿的院落裡他才睜開眼睛。
鳳兒見他回來,喚了一聲主上,看着他走進屋裡,“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楚逍徑直倒在床上,手臂覆上了雙眼,仿佛這樣便可以逃開近在眼前的婚事。
熾燎從他身上爬起來,跳到一旁的被衾上躺下,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音。
楚逍驚奇地坐了起來,對着熾燎問道:“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他将熾燎翻了過來,把手放在它的肚皮上,想弄明白是怎麼回事。
“表哥!”門外傳來安南郡主楊舒沁的聲音,“表哥!你怎麼要成親了也不跟我說呀?”
楚逍起身開了門,看着楊舒沁走進屋裡頗熟練地坐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