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小跑着,頂着撲面而來的寒風穿梭在尚且寂寥空蕩的街道中。快到畫院的時候,幾個乞兒迎面攔下了她,一雙雙手生着些凍瘡,泛着紫,端着破爛的陶碗搖晃在她眼前。
她一隻手抱着熾燎,一隻手解下錢袋,在每個破碗裡倒入了兩枚碎銀,“我身上沒多少,還要去畫像,好事成雙,你們快去買些吃的,找個暖和的地方呆一呆,我回頭來尋你們,幫你們找找住處。”
幾個乞兒看着銀子落在碗裡,聽了她的話,目光相接,其中一個問道:“姑娘是何人不妨告知,我們可去尋你。”
林汐之心想即便是可憐人也興許會有錯了心思的時候,便編造了一個身份,“我是芙沁居的小姐,你們可去那裡尋我,若我不在,便是去靖平侯府與三小姐玩兒了。”
幾個乞兒同時一愣,一個個盯着她看了片刻,不聲不響,轉身離開。
林汐之看着他們頭也不回地轉過巷子拐角,覺得有些奇怪。
可時間不等人,午時譽王府的聘禮便會送來,若大姐姐沒找到她,怕會心急,她快步往畫院趕,暫且将幾個乞兒的事情抛在了腦後。
幾個乞兒拐進巷子裡,走進了一個普通的院落,那院落裡水井,柿子樹,屋舍,該有的都有,覆在一片雪白之中。
他們進屋後關上了門,将剛得的碎銀放在了桌上,伸手烤起火來。
寒風穿過微敞的支摘窗鑽進屋裡,火盆裡炭火燒得旺盛,散發的溫熱将嚴寒推擠在窗邊。
“那女子竟敢說自己是芙沁居的小姐,你們猜主上聽見了會不會笑?”
“主上才不想知道雍京城裡有這麼傻的人呢。”
“但她心腸好,我覺着我願意為她說幾句好話,如果需要的話。”
“等主上過來我們再讨論說什麼話吧。”
楚逍一早出了門,鬼羯獨自去了芙沁居談另一筆交易,乞兒們見到楚逍時伸着腦袋張望鬼羯的身影,卻隻見到楚逍玄黑貉氅後一片皎皎雪白。
楚逍推開門便看見了桌上幾枚碎銀,目光掃過眼前幾個滿臉執拗的小鬼,問道:“一大早哪裡來的銀子?”
“我們沒偷!”乞兒們當即辯解起來,“是方才一個姐姐給的,她還騙我們,說她是芙沁居的小姐。”
“是啊是啊,明明是好人,居然騙人。”
楚逍聽着他們吵鬧,各自說着各自的話,直到他在桌邊坐下,幾個乞兒才終于安靜下來。
“你們什麼時候才願意到芙沁居去,今年的天似乎尤其冷。”
乞兒們轉了一下眼珠,低下頭去,嘴裡攪着舌頭,默不作聲。
“不該等的人不要等,丢棄你們的人不會回來,即便回來,也不值得再跟随。”
“我們知道,我們隻是不想被管着。”年齡最大的乞兒說道。
楚逍一笑,“沒人管你們,你們到那裡管好自己吃喝,幹好自己的活便可,總歸不受凍不挨餓,多吃幾頓羊肉,滿手的凍瘡也能好得快些。”
“主上,您是九殿下,說的話我們皆會考慮,但今日的事情便是畫師又找到了幾樣毒物,喊您有空便去看看,給錢吧。”
楚逍丢下一袋銀子起身離開,幾個乞兒看着他走出院門,方才打開錢袋,滿滿的一袋碎銀足夠他們過上一個月。
林汐之抱着熾燎坐在畫室的錦榻上,畫師剛将石彩備下,房門便轟然打開,林汐之還沒反應過來,熾燎便化做了一道虛影從窗口竄了出去,留下了愣神的林汐之和驚呆在不遠處的畫師。
楚逍掀開稭編的簾子走進畫室,林汐之正無措呆住,兩人四目相對,畫師站在一旁不知所措,隻能靜觀其變。
寂靜之中,一支沾了辰砂的畫筆在桌上滾出一道赤紅弧線,“啪”地一聲落在了地上,滾到了林汐之腳邊。
林汐之回過神來,指着楚逍大喊:“你還我貓兒來!”貓兒走丢極難尋回,林汐之鮮少喊話的喉嚨裡發出了幾乎撕裂的聲音,帶着沙啞和些許哭腔。
楚逍恍惚了一瞬,卻終究不屑于一隻貓兒,瞟了一眼畫室半開的窗棂又回到林汐之氣得撲紅的臉上,“你那破貓值多少錢,我賠給你就是。”
林汐之一氣之下拿起面前染了五色的硯台砸了過去。
楚逍側身躲過,惱道:“你是哪裡來的悍婦?!為了隻畜生竟敢打我?!”
林汐之嗆聲道:“你是哪裡來的畜生?!無禮無德,做錯了事竟不知認錯?!”
“我的錯?你怎麼不說你那狸子膽小呢?你怎麼不抱緊點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