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地上東西放那就行,待會我正好要去倒水,一并收拾了就行。”周老師斜睨了眼地上散落的東西,看上去并不着急去撿,而是又擡眼,看向明叙知:
“我這邊手上還有一點教學任務。您還有什麼其他事情嗎?”
這話已然十分委婉,就差把逐客令放到台面上來請明叙知出去,可此時這位外招老師就像古早電視劇裡不太通眼色的癡情男二,滿心滿眼都是怎麼賴在此地不走。
明叙知滿臉“聽不懂”的單純:“哎,沒事兒啊。”
他毫無心理負擔,甚至于還十分自來熟地抄起對方桌子上的那隻杯子,在周老師微妙的目光裡走向飲水機。
“瞧我這腦子,原來老師您暗示我倒水啊!也對!我離飲水機這麼近,哪裡還勞煩您跑一趟?這點小事我給你做了就成。”
周老師:……
不怕傻子聽不懂話,就怕傻子自以為是。
也不知道面前這人是怎麼品出這樣歪門邪道的話中話。
心中無語,周老師擡起手,有些不悅地蹙起眉頭:“不用了,你放那……”
可惜明叙知早就轉過身,也不給他制止的機會,就聽水桶裡“咕隆”幾聲,流水的聲響打斷周老師剩下的半句話,一時間隻有杯中裝水的聲響。
但在他看不見的角落裡,這位外聘老師滿臉嫌棄地看着茶杯上的污垢,絲毫不見方才的熱絡。
明叙知将杯子重新放回桌上。臉上還挂着笑,隻是手中不動聲色地拽了張紙,狠狠将捏着杯子的兩根指頭搓幹淨。
“怎麼了?”
周老師視力不錯,至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小動作。
明叙知表情迅速轉換,禮貌讨好的微笑中帶了些許尴尬:“剛剛被熱水燙了下。”
他說着,一邊順當地将手放在辦公室洗手的臉盆裡浸了會兒冷水,話鋒也随着動作一轉:
“不是我說,像周老師這樣體制内工作者真好,不用擔心遇到突發情況丢了工作,五險一金繳納的也非常準時,不像我們,”
許是他話裡話外豔羨的态度過于明顯,如今這麼話頭一頓,成功吸引了對方的注意。
見周老師向他這邊看過來,明叙知這才自顧自的回複道:
“不像我們,操着學生的心,卻時時還要擔心會不會因為沒有生源而倒閉,每天提心吊膽的,真是讓人心累。”
或許是天生的心理作祟,人類總是會對見到比自己混得慘的人總是會不自覺多說一點,以此來獲得一絲隐秘的慰藉。
因此周老師聽到明叙知所說的話,難得轉過了頭,搭上了一句:
“誰說的,我們要管的學生更多,平時也不輕松。這邊學生成績有達标的指數,那邊又要擔心會不會過于嚴厲,而導緻學生心理有問題。”
似乎是終于看不下去滿地的狼藉,周老師彎下腰将地上散落的紙撿起:
“如果你管教過于放松又要害怕學生會不會因為自己疏于管教而走向歪路,”他歎了口氣,随手将紙張揉成一團,順手扔到垃圾桶:
“這也害怕,那也害怕,你們提心吊膽的是有沒有學生上課,而我們擔心的可是會不會因為一個小錯誤而影響到未來後半輩子的職業生涯。”
明叙知一臉同行體諒同行的心酸表情,順手抽了其他工位的空閑凳子,頗為自然地坐下:
“本來以為自己混的夠慘,還在羨慕周老師這樣的生活,沒想到,做我們這行的,沒事還能收收家長的禮物。可周老師這種卻隻能拿着死工資操心,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他言語間毫不避諱,似乎真的已經完全把對方當成了自己人。
周老師原先心裡還帶着幾分警惕,在聽到明叙知的話後,他心中微微一跳。
看向面前男人的視線中多了探究的神色。
一個老師連收禮物的話都能說出來,說明本身也隻是個沒腦子的傻白甜,甚至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憨貨。
周老師心中有數,畢竟蠢人和自己玩心眼的可能性很小。
“不要這麼說,好歹大家都是老師,教書育人是我們的使命,辛苦一點也沒什麼。”
他這話說的十分漂亮,道德感直接拉滿。
然而明叙知的關注點壓根不在什麼道德感上。
隻見男人扶了扶臉上的金絲眼睛,先是感歎了片刻,随後又像想起了什麼,壓低聲音八卦道:
“你說那個學生怎麼樣了?”
周老師原先在本子上寫寫畫畫,不知道在幹什麼,聽到明叙知的問題後先是反應了幾秒,随後下意識地環繞屋内一圈,見沒有異樣,這才同樣壓低聲音回複:
“你說的是不是前幾天那個從會議廳附近摔下來的那個學生?”
明叙知點點頭,他沒有等對方先開口,而是自己主動開啟話茬:
“沒錯,我當時就在那學生不遠處,在聽到聲響後,我第一時間就跑了過去,就見那孩子渾身是血。”
他臉上露出了不忍的神色:“當時那孩子就不動了,也不知道具體情況如何,畢竟我隻是一個外調的老師,負責撥打120後也就沒我什麼事兒了。”
明叙知話中帶着些惆怅:“不過畢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我心中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你說那孩子要真是……要真是……”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大家又不是傻瓜,都能明白他沒說完的話裡是什麼意思。
門外早已安靜下來,時不時從隔壁傳來一陣陣朗朗的讀書聲,孩子們略帶稚氣的嗓音在耳畔回響起,配合着現在的話題,倒是更加凸顯出其中壓抑沉悶的惋惜色差。
周老師隔了半晌沒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