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霜不願意,但拒霜聽話。
拒霜忿忿地一翻手變出一朵巴掌大的木芙蓉,強行放入丁香花之中。
木芙蓉榮光豔豔,橫七八叉地站在淡而朦胧的丁香花中,顯得格外霸道。
就像在欺負人一樣。
花枝把木芙蓉拿了出來,歪頭笑着對氣鼓鼓的拒霜說:“好啦好啦,這麼好的芙蓉花,放到竹籃裡可惜了不如插在我發間?”
“你衣服這麼素,不适合這個。”拒霜唇角不可抑制地翹了起來,但還是别别扭扭地如此說道。
花枝今日穿着象牙白的衣裙,顔色确實淺,但其中繡着許多暗紋,所以也不至于素淡。
“聽話,會好看的。”花枝把芙蓉花往上遞了遞。
确實比拒霜以為的要好看。
她紅着臉把芙蓉花插在花枝的鴉黑發辮間,芙蓉花明媚,顯得花枝清麗的容顔更加奪目。
與這象牙白的衣衫相襯,又會顯得華貴内斂。
拒霜悄悄聞了聞手指上剛剛不小心蹭到的發香,目光黏在花枝發間的芙蓉花上,臉頰被日光曬得發燙。
“等過了立秋,你就回萬徑山找萱萱吧。”花枝背對着拒霜,丁香花細碎的花瓣落在她手指上,又被她輕輕吹掉。
花枝在萬徑山裡留了個畫境,雖說不及千秋畫境,但也足以讓她們有個安全的居所了。
“你在趕我走?”拒霜瞬間就炸毛了。
“不是趕你走,萱萱一個人在哪裡裡我不放心,而且萬徑山那邊也需要你坐陣。”花枝哄她,又取出一個畫卷遞給拒霜,“打開看看這是什麼?”
拒霜依然不滿,但向來聽話,她剛展開畫卷,目光就一下定住了:“這是……洛珈?”
見到畫中牡丹從裡端莊微笑的華服女子,拒霜聲音顫抖。
她是知道洛珈和青銅神樹為了不被控制而自焚的事情的。
隻是她知道的很晚,子衿把她給瞞得死死的。
就是因為那件事情,她和子衿發生了劇烈的争吵,甚至帶着殺心打了起來。
也是因為這件事,她決意要脫離補天。
她原本以為再也見不到洛珈了,沒想到花枝竟然能将她再次創造出來。
畫靈本來就因花枝而生,消散後自然也會回到花枝這裡。
隻是那些情感、記憶過于複雜,要按照以前來講,花枝定然做不到将洛珈重新創造起來。
所幸不知為何,近來她的能力有了提升。
“帶着洛珈回補天去,看好她和萱萱。”花枝揚眸看向她,語氣輕柔慎重,“我在萬徑山留下的畫境不會被任何外人進入,你們要是無聊了可以在周遭逛逛。”
“但是要是哪天察覺到了不對,就立馬躲回畫境,不管聽到什麼消息都不要出來——直到我去接你們。”
拒霜不願意,卻也曉得孰輕孰重,萱萱心性如稚童,洛珈又還沒完全恢複,都需要她的照料。
就這樣,随着盛夏一日日過去,拒霜在扶疏花鋪裡逮着花月背了六次功課,去沈家食肆蹭了七次美食,和黑貓百啭搶了八次小魚幹,挑釁了燭陰九次,最後在第九次趴在花枝肩頭撒嬌的時候,天邊聚起了一層又一層雲,一場帶着涼意的雨水澆走了夏日的炎熱。
立秋到了。
雨中的丁香花朦朦胧胧地罩着愁思,花枝并沒有因為這場雨就順着拒霜的懇求,任她留在扶疏花鋪。
她把那把從萬徑山帶過來的玄鳥穿柳的傘和琉璃燈都給了拒霜,獨自送她到了洛城郊外。
“你既然想自己走走也行,隻是不要在路上逗留久了,遲易生變。”隔着潺潺雨簾,花枝的面容好似被雲霧籠罩一般,模糊不清,唯有那粒胭脂小痣醒目刺眼。
拒霜看着花枝,牙齒把嘴唇咬得發白,卻不像往日那般活力滿滿地與她鬥嘴,而是默默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最終還是沒說什麼,拒霜一手撐傘,一手提着琉璃燈籠,向萬徑山方向走去。
走了不遠,她又忍不住回頭看,見花枝仍撐着傘,隔着雨幕看着她的背影離開。
今日花枝換的淡紫衣裳在雨中朦朦胧胧,拒霜似乎看到花枝朝着她輕輕搖了搖手,之後轉身回去。
在花枝轉身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一個水坑之中,濺起的水花弄髒了她的鞋子。
花枝擡眼看去向陰翳的天空,無奈苦笑:“燭陰先生說的果然沒錯,下雨天出門應當換雙舊鞋。”
扶疏花鋪内,燭陰聽到鳥雀風鈴被風吹響,擡頭看去,卻并未見到花枝回來。
隻有與花枝容貌相似的素馨發尾滴着水,面容蒼白的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