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折子的第五頁,第六頁上,密密麻麻寫着的都是那日顧延卿在地室見到的受害者的名字。
密密麻麻的鮮紅,如同獻血堆積,洗不幹淨,寫不盡全。
幾日以來的郁憤,在此刻充洩而出。
真的隻是曹豫嗎?
真的隻有這嗎?
誰知此時,在顧言卿身後如同不存在的林翎突然上前,“咚”的一聲跪在地上。
這一聲将顧言卿散發的思緒拉回,他才發現,林翎并沒有随着婢女們退下,而是隐在暗處。
顧言卿一時不知所措,在祧甯公主反應的時間裡,邁步到林翎前面。
顧言卿欲向祧甯公主請罪,卻被林翎扯住袍子。
林翎眼眼睛發亮,跪得堅定,顧言卿默默退開。
林翎:“西安行都指揮使司,都指揮使林緻之女林翎拜見公主殿下。”
顧言卿猜測過林翎身份不一般,隻是沒想到如此不一般。
都指揮使之女?
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對于這個突然跳出來的人,祧甯公主完全沒想到,聽到她的身份面色古怪。
還未待條甯公主發話,林翎也拿出了幾樣東西。
印信!還有折子、信函。
林翎慷慨陳詞:“臣女此次入京,是要代替家父參劾中書令曹牧央與戶部尚書馬桑結黨營私、貪贓枉法、賄賂公行,貪污邊境十二衛撫恤。”
這話太長太長,顧言卿可以聽見林翎斷氣吞咽的聲音。
她師兄死前的話,曹豫的犯案,曹馬兩家。
錢财,陝西,邊防。
一切如同在她腦海裡串起來,散開遮擋的迷霧,都明晰了。
洗清了贓款的同時 ,還滿足了自己的惡癖。
世家高門壟斷權柄也就罷了,隻要真的為國為民,出自寒門或出自世家又有何分别?
隻是這般傷天害理,毀陳國根基的事,如何能做?
顧言卿不明白,顧言卿突然很洩氣,縱然她入仕做官沒有大志向,隻想帶着母親過上安生日子的。
可世有不公,這個昏聩世道令人失望。
祧甯公主語氣嚴峻:“為何你父親不親自進京述職?”
林翎凄惶一笑,孤苦姿态十足,“家父年前,于奸人所害,全家上下,隻有我一人逃出。”
“家父臨終之前,叮囑我一定禀明聖上,隻是我一人始終勢單力薄,今日得見殿下,讓真相大白已是不易。”
顧言卿旁觀林翎,覺得異常違和。
林翎如今的凄苦表現,不說這幾天林翎根本不像一個大家閨秀,單說她半點不傷心,顧言卿就半點不相信,她親眼見過這人的假皮有多好。
在顧言眼中,祧甯公主一步步靠近林翎,接過那象征身份的印信。
林翎再次擡高折子與信函,誓不罷休。
“此乃家父生前親筆,且告知臣女這封信函極為重要,臣女此前從未打開,望殿下禀明陛下,還邊境十二衛清明,讓家父死得其所。”
祧甯公主接過兩件極為重要的證據,承諾,“本宮必不會讓都指揮使的心血白費。”
祧甯公主與林翎兩兩相望,今日的焦點顧言卿立在一旁靜候。
顧言卿知道她知道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因着兩件事關系緊密,祧甯公主對二人仔細敲打,本欲讓林翎一同回公主府,但為了林翎的安全考慮做罷。
祧甯公主囑咐顧言卿,“保護好她。”
顧言卿:“臣遵旨。”
祧甯公主離開,二人恭送的舉動收起。
顧言卿聽見一聲歎息,清楚看見祧甯公主步不穩。
轉眼見林翎盯着她沉默不語。
前苑的絲竹聲久久未停,隻是祧甯公主再未出現。
閣樓桌上的殘羹冷炙亦如剛出,隻是客人一筷未動。
事情太過震厄,顧言卿腦袋發懵,怔怔看着林翎。
沉默就此蔓延,顧言卿拿宋介安做了過橋梯,最終又被林翎做了扶手。
“你既然知道真相,那些天與我來回奔波是否很可笑?”
林翎舔舔嘴唇,感謝:“不可笑,跟着大人讓我發現了更多的事情。”
林翎冷靜地從地上站起來,看不出一絲躲閃歉意。
“大人不要怪我不告訴你,信任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顧言卿:“那我師兄呢?”你信任過他嗎?
解釋顯得空洞虛僞,顧言卿不關心林翎相信她與否,提起徐懷好像并沒有什麼好說的,幹脆緘默。
求仁得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