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節,京中花燈廟會,祧甯公主于北郊别苑設宴。
青石闆路長鋪深入環山之中,四周蒼山疊翠古木參天,處處青蔥生機,兀立群山谷地的别苑清靜幽雅。
今日尊客駕臨,春風吹落,瑤花飛挂,霧擁金翚 ,仙樂盈空。
京中有名有姓的皆在邀請之列,香車寶馬聚集此地。
顧言卿不似往日樸素,繡翠藍竹葉錦衣穿在身上,頭戴碧玉冠,人模人樣,在往來官宦中氣度不凡、十分顯眼。
宋介安一眼得見一出現就吸引衆人目光的顧言卿,擡步迎上去,眼神略略掃過她身旁的陌生面孔。
宋介安意有所指,“今日很顯眼,顧兄。”
顧言卿客套:“宋兄也半點不差。”
宋介安上前攬住顧言卿的背,顧言卿不習慣掙松,在人看不見的地方剜了他一眼,“放開。”
宋介安身材過于挺拔,顧言卿感到壓迫不适,本能覺得束縛。
宋介安從衣袖中遞過請帖,假裝傷心邀功,“顧兄可太過狠心了,為了你,我可是費了一番心力。”其實不然。
顧言卿的感激被消弭,有點牙癢癢,“多謝宋兄了。”
不知實情的人看來,兩人正是親近的表現,還以為他們私交甚笃。
顧言卿他們不了解,但宋介安他們清楚,天子近臣,熾手可熱。
一個人名不見經傳的人,能搭上宋介安出現在公主的宴會上,想來是個心思重想要一飛沖天的。
宴會繁亂,保不齊生出事端,各家夫人思及此,紛紛叮囑自家雲英未嫁的姑娘小姐,派婢子丫鬟陪同。
可不能叫有心之人尋了機會。
顧言卿接收衆人浮于眼底的輕視,輕壓領口,遞了個眼神給宋介安。
宋介安心知肚明,顧言卿是要在宴上接近祧甯公主的,“走吧,子良。”
顧言卿微微一愣,除了老師師兄,很少會有人稱她的字,也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字。
子良,子良,良心如何比得上野心。
世宦夫人、高門貴女、官宦子弟,有多少真正無辜之人。
拾階而上,入目各形各色的花燈高挂兩側,眺望山腰,上有塔樓隐隐約約環山而建。
“宋翰林。”
苑門處公主的侍官率先叫出宋介安。
宋介安:“高侍官。”
高侍官的眼睛頻頻看向顧言卿,顧言卿識趣遞上請帖。
公主身邊的侍官隸屬正七品,平日顧言卿見到人是要行下官之禮的,所以那麼多人想方設法攀附公主不是沒有道理的。
高侍官揭開請帖,“ 顧經曆。”
“公主特意囑咐了,茶園設了遊戲,二位大人裡面請。”
背過高侍官走遠,顧言卿戲谑:“公主殿下排了好戲等着你來開呢。”
剛剛高侍官提起公主的吩咐,面色古怪藏不住看戲的心思。
宋介安拉開距離,眼神斜睬,“與其關心我,顧兄還是想想自己吧。”
顧言卿撇嘴,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一道走來,龍樓鳳閣,雕縷精巧,泉流石注,閑閑即景,寂寂探春。
顧言卿被宋介安這一早上的奇行怪徑打斷緊張,撫胸抒氣。
沿着長亭走到茶園,被侍衛攔在外面,鮮活的笑鬧聲傳進顧言卿耳朵裡。
一個姿态從容,鋒芒内斂的女人坐于高位,眉黛奪得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雍容華貴,漫條斯理睥睨衆人,一下抓住顧言卿的眼球。
時下風氣開放,男女宴同并不稀奇,在座有男有女,可是顧言卿眼裡隻看見那上位的人。
顧言卿心髒砰砰跳,想要進入這樣的人的眼睛裡,吸引她的視線,一定不會是郭萬安所說的容貌。
祧甯公主見來人,“放他們進來。”
侍衛放行,二人齊齊進來,“臣宋介安見過殿下。”
“臣顧言卿見過殿下。”
“起身吧。”公主颔首賜座。
原本射覆的小姐們停下,視線在兩人身上回轉,低頭私語而後繼續遊戲。
祧甯公主對着其中一個活力十足的姑娘問:“曹二,聽說你二哥前兩日傷着眼了?”
曹二明顯同公主親厚:“是的,殿下别管他,他活該。”
曹二小姐直言直語,祧甯公主不覺冒犯,在場衆人顯然習以為常,也不見怪。
顧言卿眼神在公主與曹二身上飄動,拇指蹭着紫砂杯盞,陌生細膩的觸感引得顧言卿低頭。
祧甯公主含笑,“那這一場便你來,取個好彩頭。”
曹二小姐面前案上擺上精緻的盒子,裡面裝着用于射覆的器物,隻聽她說:“阿翎妹妹,我要覆一字‘羽’,你當射何?”
曹二小姐喚的人叫孔翎,是孔将軍家的獨女,二人向來相交甚笃,聽到曹二叫她也不怕,溫柔笑道:“我要是說對了,你可将你前日新得的送我,怕不怕。”
曹二爽快,“自是不怕,有殿下在這,你還怕我反悔不成。”
孔翎射字“纨”,很是自信,“扇子對是不對。”
良宵上元節,纨扇已搖風,是在賣好。
顧言卿一眨眼就想明白,頭顱微擡,擡眼卻見公主殿下頗有興緻盯着場上兩人對話。
曹二将匣盒面向衆人,吊人胃口緩緩打開。
正是一把扇子。
“真是曹二你讓着我了,真心想給我送扇子了。”孔翎捂嘴賣乖收獲曹二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