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羨定定地看着他,心中掀起駭浪。
若不是他。
若果真不是他,那便隻能是蘇季和了……可他為何要誣陷此事是陸衡所為?就隻是為了挑撥他們之間的關系?
見沈羨出神,許久不言,陸衡的唇也跟着發抖,整個人仿若置身冰窖。
“你是不是還不信我?你明知我對你是什麼樣的心意……你就是仗勢欺人,才敢這般毫無顧忌地質問我、傷害我。”
陸衡說着,語氣中滿是不甘心。
“求你,當你為了昔日情誼在乎你的家人,在乎你的好友,在乎你昔日竹馬的時候,可否也試着在乎我……即便它早已蒙塵,一無是處,卻仍是我的一顆真心。”
“我不是生來便要被所有在意之人漠視,被他們踐踏的……對麼?”
沈羨心中驟然泛上一陣酸痛,如同千萬蝼蟻密密麻麻地啃食她的心,卻不知是因為蘇季和的欺騙,還是因為與陸衡之間許久不曾彌合,反而越來越大的嫌隙。
陸衡眼眶中已經盈滿淚水,徐徐落下一滴,沈羨本能地伸出手來。
“别哭了……”
陸衡輕輕牽起她的手,捧着自己臉頰。又一滴眼淚滑落,正巧落在沈羨的指尖,沿着她的指尖,然後是她的指節,最後滑入他們緊緊交疊着的手之間。
沈羨像被這淚水燙到一般,手指禁不住開始顫抖,而後微微蜷縮。
“我不奢求旁的,那些對我而言實在太過虛無缥缈,宛如空中樓閣。但請你至少信我,不要讓它再度變成我的一廂情願。”
他們通過手向彼此傳遞着溫度,又将其源源不斷地傳向陸衡的臉頰,陸衡輕輕偏過頭,似是貪戀這樣的溫度。
“我曾想過,如若在最開始,我拒絕了你與我結盟的請求,我會不會走上不一樣的道路?”
“但我幻想了無數種結局,卻最終發現,那些都太過不切實際。隻因你面對我直率而不遮掩,面對棘手的敵人仍然能夠毫無畏懼,内心堅定……無論如何,隻要你我相遇,我都不會拒絕那樣的你。”
或許對他而言,與沈羨相遇後所經曆的一切都是他的宿命,卻始終隻有他一個人被困在這樣錯綜複雜的迷宮之中,找不到出口。
“不過很好。”陸衡對沈羨笑了一下,像是安慰自己,“若隻是因為一個誤會,我們還能解開。我在努力成為那個實力強勁,足以與你并肩的人,但若你不喜歡那樣的我,在你面前,我不會這樣做。”
若他從來沒想過害她,還一直在身後默默保護她。
甚至,甚至從始至終,他所有的考慮和舉措背後都還有一個她。
她突然好難過。
這樣的人,這樣與她截然不同的人,始終循着本能行事,以他人的評價來衡量自己的能力的标準,卻始終未能找到獨屬于自己的價值。
在他此前所捱過的無數漫長日夜中,他是不是也經常這樣苛責自己,卻無法向人訴說?
陸衡緩緩放下她的手,好像倏地恢複了神智。
“對不起,方才我不該對你說這些,是我一時沖動,沒有顧及你的感受。”
沈羨連忙阻攔他的動作,兩手再度交握,在陸衡驚詫的眼神中,沈羨朝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無妨,如果這是你想做的。你顧及我的感受,我也願意遷就你。”
“在這之前,我是錯怪了你,所以才會有些怕你。皇室與世家之間的矛盾難以緩和,而我那時對你有所誤解,見你在登基以後沉謀機斷,更為害怕。透過那些除去的人,我仿佛也看見了自己的未來,我實在害怕……你能理解我嗎?”
陸衡仍然呆愣着,順着沈羨的話,他點了點頭。
“我不是沒見過你在我背後所做的那些。上元節你贈我的發簪;當我逃離險境後,瞥見的玄色衣角;明明才誤解了你,同你争吵,我跑出屋外卻恰逢下雨,是你的内侍為我撐傘。”
“此前是見你不肯露面,也從未向我提起這些事,我以為你不願讓我知曉,便權當不知。但我都明白,也看得懂。”
陸衡開口,本能地否定自己。
“這些都是小忙,迫使劉榮回撤,還都是你的功勞。”
“何必否認?你也曾救我于不測,對于我而言,不算小忙。”沈羨耐心道,“往後不必對我有所隐瞞,即便怕我生氣,也要同我說,我們共同商讨、共同面對。”
“你不會喜歡那樣的我……我是個很煩的人,會反反複複地确認你是否還信我,會因為你的一句話便被輕易挑撥情緒,失去自制能力,就像方才這樣對你發怒,無理取鬧。屆時,你會不堪其擾。”
“我不會讨厭那樣的你,方才你不是無理取鬧,我們隻是在交流彼此的想法,我也不怕被你叨擾。”
“我怕的,隻是什麼都不願同我說,什麼都不敢對我展露的你。”
沈羨輕輕松開他的手:“起來。”
話鋒一轉,她委婉道:“不過,如今我不能給你想要的答複,我們還要對付劉榮、蘇弘、劉淵……甚至更多危險的敵人,感情一事,會被我擱置一旁,你能明白嗎?”
陸衡看着沈羨,唇角勾起。
“很好了,這樣便很好了。”
“我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