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氣過于甜膩,其中還隐約夾雜着腥氣,兩者結合,尤為令人犯嘔。
沈羨皺着眉頭,伸手捂住口鼻:“太香了。”
“正是因為太香,其中必定有蹊跷。”陸衡回道。
“别告訴我箱匣内的事物不是目的,而我們如今已經被香中的毒蝕入骨髓了?”
聽着沈羨的猜測,陸衡心中反升不少勇氣。
“他們顧及自己的名聲,不會用這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既然如此。”沈羨雙手抱臂,身體後傾,“打開看便是。”
陸衡将鎖扣輕輕一挑,箱匣應聲而開,透過那拉開的一道縫,腥氣愈發濃重。
他扣住那道縫,箱匣内的事物便清清楚楚地展現在他面前。
“砰。”
是箱匣滾落在地的聲音。
陸衡的動作忽而僵住,瞳孔驟縮,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蒼白如紙。
未待沈羨看清箱内的内容,便見他的身體微微搖晃,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雙眼死死盯着箱内,喉嚨裡擠出一聲低吟。
“呃……”
沈羨的目光跟随箱匣來到石闆上,烈日灼燒下,箱匣内的事物無處遁形,格外顯目。
那是一整層的香料,香料之上,是一顆人頭。
那頭滿是暗紅血迹,看不出五官,亦辨不出身份,隻能透過圓睜的雙眼識得,那人死得極為不甘。
“是陸承。”陸衡滾動喉嚨,聲線變得極為艱澀。
沈羨大吃一驚,難以置信道:“怎麼會?”
方才還說在檻車上,如今怎麼……
沈羨心中滿含憂慮,留心觀察陸衡的反應。卻見他面無表情,所有情緒似乎都被凍結,眼中無淚,隻剩一片空洞。
他嘴唇微微顫動,開合幾回,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要我幫你讀信嗎?”
陸衡呆滞着點點頭。
信并不長,一眼便能從頭掃到尾。
臣弟叩請太子殿下金安……
“臣弟日夜憂國,願山河無恙。然奸邪當道,王室如毀,願殿下躬耕不辍,得複神器。”
“部将戰死,士卒死傷枕藉,臣弟縱盡一身血淚,仍難當逆賊。”
“父皇重病纏身,若臣弟一日殉國,此事不宜提及,切記,切記。”
沈羨很快将信讀完,心中不免酸澀。
陸衡與他之間,即便從前有再多誤會,那也是長輩間的事,而他們二人終究血濃于水。
聽聞陸承至今尚未及冠,一身才能本可善治當地百姓,卻折在了這場動亂中。
而他……
陸衡此刻已是淚流滿面,卻緊咬牙關,不肯洩出一點哭腔。
他的結局又該是怎樣的呢。
沈羨正欲好聲安慰,又覺得此事不是她寬慰幾句便能輕易解決的,隻好合上嘴,回想方才她與陸衡的對話,試圖分析出什麼來。
既然他情緒失控,她便理所應當地需要充任理智的角色。
“你覺得這就是他們的最終目的了嗎?他們的目的僅僅是動搖你的心神麼?”
沈羨抿唇:“我卻不這麼認為,敢在這個關頭大膽行事,定是算準了它會是對你的緻命一擊。”
緻命一擊。
手指不斷拍打着肘彎,沈羨在原地踱步,卻久久沒法看透敵人的意圖。
他是儲君。
陸承之死,要如何與儲君的身份相關聯?
陸承,陛下,和他。
沈羨靈光一閃,當即就要順着思路想下去。
卻發現已經來不及了。
“陸衡!”
沈羨朝宮門看去,來人踉跄前行,腳步虛浮,身子搖搖晃晃,薄如紙片。
他扶住白牆,氣喘籲籲,身後很快跟上數位内侍婢女,要将其拉回。
他狠狠将周遭之人甩開,掃了院内一眼,目光最終鎖定在地上的箱匣和滾落一旁的——人頭。
沈羨急忙上前,攔着他去路。
能擋一時是一時。
“兒臣見過父皇。”
陸承,陛下,和他。
當真是一箭雙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