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人看了眼如今已經走出軍營,逐漸朝他們奔來的敵軍,後背覆上一層冷汗。
若非知曉他們如今埋伏着,敵軍對他們的計劃一概不知,大概已經怕到說不出話來了。
趴在最前頭的人沉聲道:“等他們走進山谷,弩箭手先放箭,後面跟上。”
快了。
肥人心中默默數着。
他的心也跟着狠狠揪了起來,仔細回想,卻并非全是因為對敵軍的懼怕。
天亮得很快,如今敵軍脫離了有亮光暴露他們行蹤的軍營,但借助着微弱發白的天色,仍能捕捉他們的行蹤。
箭朝山谷飛去,織成一張密網,冗長排列着的軍隊中随即如同落下的雨點一般接連倒下。
态勢一片大好,一切似乎都在朝着他們的想象發展。
肥人雖然膽子小了些,可既然能被招攬進這支軍隊,總有不露怯的時候。
就如此刻,一陣熱流穿過心間,肥人頓時被眼前的畫面刺激,隻覺得身子不自覺顫抖,那是看見勝利曙光時的興奮。
即便不知那敵軍為何分散成兩隊,直直朝他們沖來,反應快得有些不合常理……
肥人冷笑一聲,臉上的肉也跟着原地起舞。
識破了他們的陷阱卻不加提防,一個接着一個往陷阱裡跳,現在才知道反擊,看來這軍隊隻會趁衆人不備偷襲,戰鬥力卻跟這皇室軍隊沒什麼兩樣。
兩軍間的距離不斷拉近,如今已經不再适宜放箭。
肥人極為利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想要第一個沖上前,卻忽然被什麼東西砸彎了腰。
心中一顫,肥人頓時轉過身去看,原是山石滾落。
是自己太過敏感。
但……
肥人又驚又疑地看着身旁的兄弟同樣的反應,他們之中甚至有人被山石尖銳的幾個角砸傷,頗為疑惑地摸了摸頭上流下來的鮮血。
這滾落下來的山石會不會太多了一些?
想着前頭已經有不少人頂了上去,雖然人數暫時不敵,但肥人想着先弄清原委,否則,心中升起的不安遲遲無法落下。
一旦太陽從由黑暗統治的深夜之中撕破一個口子,從那個口子裡撒下第一束日光,天色便亮得越來越快。如今,這裡已經是太陽所統治的一片天。
在這片天裡,人們的一切都無所遁形,包括原本隐藏着的威脅。
肥人如今的不安也該落下,他明白先前的腳步聲源于何人了。
他看見了,身後是一支騎兵。他們胳臂上不見紅巾,應當是皇室親軍。
他戰戰兢兢地回過身,雙腳卻遲遲找不到落點。
前面的敵軍就快沖破阻攔沖上來,後面又是氣勢洶洶的騎兵。
他該怎麼辦?
……
到底是皇家,宮裡的早膳的确要比沈家精緻許多。沈羨吃着,卻嘗不出其中滋味。
有人用筷點了點瓷碗。
“無論結果如何,現下都不能委屈了自己。”
“啊?沒有……”
沈羨愣愣說道,卻看見自己夾回來的點心——空空如也。
“好吧,聽你的。”
她此刻焦灼得宛如在大火中反複翻騰的魚,左右掙紮,卻隻能讓自己的狀态變得更糟。
幾下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力道極大,震得人心中一跳。
“是好消息?”沈羨控制不住自己不斷揚起的唇角,急忙放下碗筷,顧不得撫平長裙的褶皺便興沖沖地打開門。
陸衡在她身後跟了一句:“一定是。”
是她今夜眼熟的人,卻并非是她想象中的神情。
沈羨愣了一下,複又問道:“這是怎麼了,戰況不如想象中順利?”
“并非如此。戰況極其順利,叛軍大敗,劉榮命餘下部衆回守曆陽城。”
“此前劉榮是佯裝撤退以設伏,如今是不得不回守曆陽,局勢大好。”身後傳來腳步聲,伴随着熟悉的氣息。沈羨說着,還扯扯陸衡的袖子,“你說是不是?”
可陸衡卻沉默着,沒替她打圓場。
心中的歡喜被惶然所替代,沈羨對上宮人的雙眼,想從他眸子裡探出個究竟。
宮人慌忙别開眼,跪下來,聲線中帶着哭腔。
“陛下,陛下派了位貼身宮人,出城投降了。”
腦海一片空白,沈羨隻能聽見耳畔的蜂鳴。
她略過跪着的宮人,邁過門檻急急向外走,身後還能聽見宮人低泣聲中混雜着的一句。
“陛下如今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