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羨,要去哪裡?”
有力的手攥緊了她的小臂。
“放開!”沈羨用力,試圖甩開桎梏。
可她的力氣不敵陸衡,沈羨在他面前就像是幼樹長在郁郁蒼蒼的樹冠之下,無權決定自己的去路。
他為何不讓自己走?這是她自己的事,他又有什麼理由不放她走?
沈羨哂笑,認命地轉過身來,眼裡帶着嘲弄。她緩緩舉起那隻難以動彈的手,橫亘在他們二人中間,擋住前往彼此的唯一的路。
“太子殿下,這是何意?”
世間她可以信任的人本就所剩無幾,如今連他也要同她作對。
“我當然可以讓你走,隻是沈羨。”陸衡面色沉靜,“你現下太不冷靜了。”
放在平日,沈羨當然能聽得出來陸衡話語裡傳遞的擔憂之意。
可現在不一樣。
發生了這種事情,還要讓她怎麼冷靜。
“呵。”片刻沉默之後,沈羨無端出聲,她看見陸衡淡淡掃了一眼自己,仍是一副不上心的模樣。
“你以為我不明白?我是沈家二小姐,是皇室太子妃,我怎麼不明白要時刻保持冷靜,理智思考,端着高貴的儀态。”
“若你面對這種狀況不能保持冷靜,那時你在高平郡也活不下來。”陸衡提醒道。
“可這畢竟不同,事關家人,你要讓我如何冷靜!”沈羨很快搶話,她已經無法控制音量。
上一世,陸豫削弱世家,引得劉榮起兵,陸豫遂誅殺劉氏一族以相挾。此舉使世家不安,震驚之下紛紛站在劉榮一邊,沈家也不例外。
這一世,她提醒過陸衡,陸衡也果真沒讓陸豫沖動。
可沈家……怎麼還是跟着背叛了皇室。
“太子殿下,你說我沖動,那你呢?”
沈羨緊接着質問,故意挑動陸衡的情緒。
“即便你知道也許劉淵私下同沈家有往來,即便前幾日我同你說,父親帶兵前往曆陽城,隻是為了同劉榮裡應外合,假意防守,真心迎叛軍入城。”
“即便你知道曆陽城守不住,但你應當也從未想過。”
沈羨嘲笑着。
“沈将軍率領萬餘軍隊一路浩浩蕩蕩頗具氣派地進駐曆陽城,城内将士皆道沈将軍将救他們于水火。可他在此吃飽喝足後的第一件事,卻是主動敞開城門,迎叛軍進城。”
“曆陽城主将付出生命也要守護的城池,一衆部将死守近一月也不肯讓叛軍一步的城池。”
“這裡傷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最後,沈将軍隻需拉開城門,一瞬間便能宣告他們在此掙紮的日日夜夜,全是白費氣力。他們不會運籌帷幄,不會玩弄權勢,不會算計人心,他們蠢笨至極。”
“陸衡,你一直以來同陛下守護的陸氏江山,也快要易主了。”
如她所願,一直握在她小臂之上的手開始顫抖,害得她刻意舉起在二人之間,擋住彼此視線的障礙也跟着抖動,變得模糊不清。
陸衡輕輕放開她,卻沒有托着她的小臂慢慢放下,沈羨始終盯着他的神情,無視小臂失去攙扶,驟然脫力,捶打長裙。
“我知道你是如何說服我、說服邵覽,說服吳堅等人的了。”
“沈羨,你還真是很會拿捏他人的痛處。”
陸衡轉過身去,隻留給沈羨一個背影。
“如今你願意讓我走了?”沈羨問道。
“這是你的事,我本就沒有立場攔着你,不是麼?”
“對不住,陸衡。作為我的盟友,我本該聽從你的意見。”
“隻是事關親人,就讓我自作主張一回吧。”
陽光被窗格拘禁,隻能被迫在地面上留下方方正正的幾個長條。
光線射入的角度不對,陸衡高大的身子同樣被困在明亮的長格内,變為極細的黑影,十分脆弱,好似輕輕一碰便會折成兩半。
陸衡點點頭,像是回答沈羨。可發出的聲音極輕,又像是自言自語。
“好。”
“作為……你的盟友。”
……
今日的建康城比沈羨上次來此更加冷清,連腳步聲都許久聽不見一個。這反倒便利了安車在路上奔馳,最終一路暢通無阻。
沈羨坐在安車之上也冷靜了幾分,她想起數日前做下的布置。
沈羨拉開側面車帷,透過側窗看在外頭跟着行走的丫鬟。
“岚兒。”
丫鬟連忙回應,離安車更近幾分。
“幾日過去,那邊應當有消息了吧?”
“是。信裡說,他們已經在路上了。”
沈羨示意知曉,放下車帷,閉上雙眼,心裡卻雜亂得很,難以徹底平靜。
有他們介入,這局勢總會有一絲轉機。
權看他們來的時候,巧不巧了。
……
“小姐。”
“怎麼,沈家不歡迎我?”
僮仆當即恭敬地垂下頭來:“不敢,隻是小姐想見的人,如今不在府内。”
這是什麼話?
她知道父親清晨已經回到府上。
他還真以為自己始終是那個乖順的沈羨。
“在不在府内便不勞你說了,我自己進去看看便是。”
“小姐……”僮仆吞吞吐吐道,“沈将軍,沈将軍他剛回到府上,甚是疲累。小姐要體諒他,此刻的确是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