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要你這個謊話連篇的人守着大門實在是敗壞名聲。”

沈羨冷聲打斷他一番蹩腳的解釋。

僮仆身子一軟，顫顫巍巍為沈羨拉開大門。

院内的景緻同沈羨前幾日回來一模一樣，隻是這一回沒有人見着她便眼睛一亮，笑着走上前來牽着她的手了。

沈羨不顧家仆阻攔，徑直向父親母親的寝屋走去。

“父親。”

聽見沈羨的聲音，沈父撐開眼皮，慢吞吞地翻身，屋外刺眼的陽光直直向沈父撲來。沈父揉揉眼睛，避開這自然化作的利劍。

“瑤娘，怎麼未曾知會我一聲便回來了？”

“你如今也嫁人了，也應當知道若見我身着寝衣，理當回避。”

聽沈父見到她還是不慌不忙地說話，還有心情溫聲提醒她，幾乎是瞬間火就從心中冒了上來，将她方才好不容易恢複一些的理智燒得一絲不剩。

“父親，原來你知道女兒如今已經長大了？”

“那為何父親你從一開始我提醒你防範劉榮你便不信我，乃至于如今還要同劉家暗通款曲？”

“沈将軍戎馬一生，沈家一族代代封侯。女兒竟不知沈将軍作為護衛百姓的大功臣還會投降。”

沈父怔愣一瞬，然後歎息着回答。

“瑤娘啊，父親這麼做，也是為了整個沈家。”

“是，為了整個沈家。您上一回也同我說沈家不會輸。”

“可萬一沈家還是輸了呢？”

“沈家不會輸。”沈父很快回應。

“由不得您了，父親。從你主動打開城門的那一刻，您就已經同史書刻意記載痛斥的亂臣賊子沒有絲毫分别！”

沈羨腦海籠罩着一層大霧，說出來的話也未經思考，故意要往沈父心上紮。

沈父皺眉：“瑤娘，哪有這樣咒人的？”

“如今劉榮的軍隊都攻到曆陽城下了，這場鬥争誰赢誰輸，不是再明顯不過了嗎？沈家此前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清，如今也算是給劉榮送個人情，順帶着表明态度。”

沈父話鋒一轉。

“倒是你。”

沈父擡眸，唇角弧度向下。

沈羨很清楚，父親這是要怪她了。

“這軍隊不日便要來到建康城腳下，你竟然還是這麼固執，要站在太子這邊？”

“因為皇室能赢。”

“那你說說，該怎麼赢！”沈父的聲音在逼仄的屋内回蕩，震得沈羨耳朵發疼。

沈羨低頭，許久沒說話。

她的确沒有必勝之法，隻是皇室必須要赢。

“反而是你，一開始便瞞着我們要去當什麼太子妃，我們想着你也許是有自己的考慮，也是為了沈家，便随你去了。可不知這太子又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至今執迷不悟！”

“你可曾想過，倘若劉榮赢了，你會是個什麼下場，沈家又會是個什麼下場！”

“倘若劉榮赢了，父親又可曾想過，沈家會是個什麼下場？”沈羨快速問了回去。

“權臣篡位之後，又安知他不會反過來忌憚下一個權臣？沈家一門五侯，朝中威望甚高，劉榮登基之日，那便是沈家全族人的死期。”

“你語氣如此笃定，就好像你切身經曆過一般。”沈父諷刺道。

她的确經曆過。

是以如今才會對沈家徹底失望。

“好。”

“好，我明白了父親。”沈羨眼中噙着眼淚，沖他最後說一句。

“那便不要怪我往後同你們敵對。”

哪怕敵對，她都不可能坐視上一世的事情在她面前一幕幕重演。

沈羨推開屋門，聽見沈父冷淡的聲音。

“劉榮大軍攻破曆陽城，不日便将進入建康。”

“外面危險，你這幾日便好生待在家裡，冷靜冷靜。”

淚水奪眶而出，沈羨強行壓下哽咽的欲望，輕聲回了一句。

“好。”

門驟然推開，撞得沈延退後兩步。沈羨未曾料想，門外竟有個男孩偷聽。

二人面面相觑，沈延有些不知所措地撓撓頭，東張西望着。

“二姐……我什麼都沒聽見。”

沈羨快速用手帕擦幹了面上的眼淚，蹲下身來，一如平常，令男孩看不出她的異樣。

“我知道你沒聽見，這次二姐心情好，會幫你保守秘密。”

“二姐。”男孩圓潤的臉蛋附上沈羨的臉頰，“我知道你難過，别傷心了。”

沈羨笑着點點頭：“好。”

“二姐要回房了。”

慢慢離開原地，沈羨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父親這是要軟禁她，若直接讓人打開宅門，恐怕行不通。

也罷，在沈家好好住上幾日，也能讓沈家人和暗中窺伺她的劉家安心。

既然岚兒說，他們已經在趕來建康的路上……

沈羨便等着轉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