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還有什麼人能為皇室所用?”
“能用之人早已用了,如今不是叛逃,就是戰死。”
“無人可用?”
“無人可用。”陸豫接着說道,“不然,我也不會叫你來一同為我出謀劃策。”
陸衡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原來今日找上他是因為無人可用。
“父皇,曆陽城再往北,可就是建康了。故而曆陽城極為險要,我們不能讓劉榮再往北一步。”
“是,如今曆陽城軍心不穩,我叫你來,其實是為了讓你幫我想想,除了更換守将,還有什麼法子可用?”
陸衡在記憶之中搜尋着對策。
“吳堅?”
“他?他正在荊州隔岸觀火,看着建康這裡的熱鬧呢,又如何用他?”
殿中頓時沉默下來,于是空曠的屋宇之内,如今隻剩下二人淺淺的呼吸聲。
“既然更換守将一事沒有人選……”
陸豫擡起頭,極其專注地聽着。
“不如,讓新的一支軍隊接管此地?”
陸衡看着陸豫面上隐藏不住的疑惑,反倒笑出聲來,狡黠的光自他雙眼中一閃而過。
“世家紛紛站隊劉榮不錯,可父皇别忘了,還有個态度暧昧的沈家。”
“即便沈羨如今同你關系匪淺,沈家的立場就一定站在皇室一邊麼?”陸豫反駁道。
“倒也不能這麼笃定。”
“隻是,父皇。”陸衡再度拿起那案上未曾批複的奏疏,朝陸豫示意。
“您也說了,如今無人可用。”
“若對曆陽城置之不理,無異于自取滅亡。若是想有所行動,也隻能試試看了。沈家若願意幫襯我們,便是皇室的強勁助力,若不願……”
“父皇,皇室孤立無援,如今,也隻能坐視其覆滅了。”
陸衡将那奏疏輕輕置于陸豫面前,拿起一旁的朱筆,放在他手中。
看他一筆一劃在竹簡之上留下朱紅色的痕迹,陸衡覺着差不多了,便轉身向外走。
在走出殿門前,殿外突然響起許多人的磕頭聲、哭嚎聲。
陸衡挑眉,狀似不經意地對陸豫提起。
“殿外是什麼聲音?好像有很多人聚在一起,嘶——”陸衡歪了歪頭,“聽他們說的,是在請罪?”
“是。”身後傳來陸豫的肯定聲,“至于是誰,等你出了殿門,自然能知曉。”
“他們犯下了什麼大罪?”
“大抵是謀反?不過,不必當真。”陸豫失笑。
“那隻不過是一群狡猾的狐狸,陪他們做戲時,字字句句皆不必往心裡去。”
……
陸衡推開殿門,映入眼簾的果真是一群狐狸。
為首的是劉淵,他正伏于地上,說出早已重複過數遍,爛熟于心的詞。跟着他跪在地上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整齊排列在他身後,綿延極長,一眼望去,竟望不到頭。
聽到殿内傳來的聲響,隊列前端近十排人齊刷刷地擡頭盯着陸衡,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一瞬間竟讓他感到些不自在。
後頭的人沒能聽見,自然談不上靈活應變,還在後面一個勁地磕頭哭喊。片刻,許是察覺到前頭的人一片寂靜,自己十分突兀,這才後知後覺地閉上嘴,一齊往前頭望。
其中還有不少人挺直身子,頭或往左或往右歪,擡手遮擋刺眼的陽光,最終還是擺擺頭,坐下來神遊天外。
陸衡着實有些忍不住了,這群人當真滑稽。
劉淵為了保全族人,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連世家的面子都說不要就不要。
劉淵最先反應過來,朝着陸衡重重磕一個頭。
“請太子殿下降罪!”
“哦?劉尚書令,不知劉氏何罪之有?”
“罪臣劉榮,一意孤行,于南陵起兵。其雖是為着陛下着想,欲為其清除身側奸佞,但手段過當,惹陛下惱怒,這是罪臣劉榮之過,亦是劉氏之罪!”
話倒是說得好聽。
他們做戲也是為着給天下人看,而非他這個洞悉實情的太子。陸衡沒有空閑時間同他們糾纏,身子一側,便要自劉淵身旁通過。
怎料劉淵當即往他經過的方向挪動,再一跪,竟是要擋住他的去路。
恐怕目的并非是為了尋求陸衡虛情假意的諒解,更非讓陸衡求父皇為劉氏一族定罪。
陸衡饒有興緻地蹲下身子,視線與劉淵那一雙清明的眸子對齊。
“尚書令大人,可有什麼要指點于我的?”
“還是,要當着我的面,挑撥我同什麼人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