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羨瞳孔晃動,她左手端起酒杯,慢慢起身。抵在她脖頸前的冰涼物體也随着她的動作而移動。
“我喝。”
“所以劉大人。”沈羨的視線落在阻隔二人的事物之上,“這劍,是不是能放下了?”
劉悅得意地揚起頭,手中的劍掉落在地,發出脆響。
“早知如此,當初又為何要拒絕?害得我們之間鬧得這麼難看。”
劉悅往地上看,對着兩個人頭發出啧啧聲,聲線裡是忍不住的惋惜:“還害得我的兩個美姬死了……我至今還記得第一次寵幸她們的滋味。”
沈羨頭皮發麻,畏懼于他的喜怒無常。
但她嘴上說着妥協,卻已經想好了接下來的行動。
既然劉悅并非有意要與沈羨合作,也并未對她帶來的東西表現出一分一毫的興趣,那麼在沈羨眼裡,已經沒有任何理由驅使她在此浪費時間。
何況在幾杯酒的作用之下,她已經很難再強撐清醒。
快快結束吧。
沈羨暗暗歎氣。
沈羨轉身朝後,徑直朝那一排極具旺盛生命力的燭台走去。
“要去哪裡?”劉悅緊皺眉頭,看不清她的下一步動作。
劉悅緊跟着幾步上前,試圖擋住沈羨的去路。
“劉大人,您在緊張什麼?”沈羨的笑容裡夾帶着幾分嘲諷,“我隻不過是覺得這食案礙事,想着親自到您面前敬酒,這才顯得尊重。”
她緊接着看看這空曠的屋宇,降低劉悅的戒備:“這裡隻有你我和大人的一衆美姬,外頭想必也皆是您的人,我又能跑去哪裡?”
劉悅聽沈羨這一番話,果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沈羨一步一步接近燭台,走向她早就為自己選好的退路。
這燭台猶如大樹,無數枝幹延伸而出,末端皆捧着明燭,唯有中間的樹幹勉強撐起身上的重物,看起來顫顫巍巍,一陣風吹來便能将其吹倒。
若此地真有一陣風,它會如何?
沈羨早就醉了,她如今是已經醉了,是以一個酒醉之人走路不穩也是常理。
在緊挨着的一排燭台中,沈羨随意選中一個,狀似無意地輕輕推了推它。
燭台輕易便被推倒,往右砸向下一個燭台,它原地晃動幾下,也跟着倒下。
右側的一整排眼睜睜看着災難在幾息之間以排山倒海之勢向它們蔓延而來,它們睜大雙眼,卻因身子動彈不得而無法逃走,隻得接受自己的命運——
倒下,而後撐起的那數十個枝幹撞在地上,捧着的火燭摔在地上,極為狼狽。它們尖叫着擠在一起,看着從它們身上發出的亮光越來越大,眨眼間便席卷半個屋子。
屋内的女子不顧儀态,相互便要拉着往外面跑。劉悅怒極,撿起地上的劍便往她們身上揮去。
“跑什麼!”
沈羨此刻已經站在屋門外,她轉頭瞟了一眼身後。
火焰還在以蠻橫的态勢吞噬它所能觸及的一切,角落的犀角已經看不見形狀,大片大片的珍珠掉落在地上,已經看不出它的白潤模樣。
這是她在北方便已經熟悉的大火。
火光映在劉悅臉上,他的陰狠神情變得十分顯眼。
“沈羨,你以為你能活着出去?”
劉悅邁出步伐,一步一步向沈羨的方向走來。
“你以為我的宅邸是你可随意踏足之地?你的人雖然能打,卻并非長于潛伏。”
沈羨一步一步往後退,步子邁得很大。
劉悅搖頭,感歎于女子的不自量力。
“你以為劉家真的能容忍一個唯利是圖、沉湎酒色的人?你以為劉榮看重我是因為什麼?”
“我從頭到尾都隻忠于劉家,我能為他們釣出許多以為有可乘之機的人。”
“而那些自以為是之人,如今沒人活着。”
沈羨轉頭便要逃跑,但發現她的身後已經圍滿了人,阻攔了她的所有退路。
前面是劉悅的部曲,後面是劉悅,她該如何逃脫?
她還沒能挽救沈家的命運,她的計劃如今隻進行到開頭。
若上天肯施舍她重頭來過的機會,又為什麼要殘忍看她命喪于此?
倘若上天有眼,但願上天有眼——
她還不能死。
不知是不是她最為誠摯的請求讓上天看了她一眼。
沈羨眨眨眼,無法置信她面前的幾排人從外向内,如同方才連在一起的燭台般一個連着一個倒下。
她擡起雙眼,看向四周已然從圍牆中探出頭來的人。
如果她沒記錯,沈羨剛入園時讓劉悅殺害的人和他們不是一個裝束。
她意料之外的第四個勢力。
劉悅的仇家?
可他們為什麼要來救她?抑或,她也是他們的獵物?
面前幸存的部曲紛紛轉身,朝圍牆上的那群人奔去,瞬間釋放的箭矢猶如不斷逼近的烏雲,壓在他們頭上,于是幾息之間又倒下去不少。
劉悅手下又豈止這麼些人,他們接替而上,成為牆上之人的又一批活靶子。但他們顯然是有備而來,拉滿的弓弦回彈,将牆上之人打落。
見狀,他們自知已無退路,索性自牆上躍下,雙方陷入交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