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之間，沈羨心中閃過無數可能。

既不是她的人，看劉悅反應與他無關。那會是誰？還有誰能得足夠權勢，消息靈通至此？

陸衡？

沈羨暗自搖頭。

不會，那日沈羨同他說的話，她如今回想起來也覺着有些不留情面，無論是出于理性考慮抑或情感驅使，他都沒有理由再插手此事。

難不成，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這想法一經浮現于她的腦海，沈羨當即便感到那浮在她背上的一層細密的汗正順着她的脊背一路滑下。

可今日她與劉悅誰能占據上風尚未有定論，便已經有人按捺不住了？

還有誰這麼大膽插手此事，沈羨也實在想不出來。

“沈二小姐，你可認得這人？”

意料之中地，劉悅當即便将懷疑的矛頭轉向沈羨。

不過沈羨這回是真的冤枉，她甚至比劉悅更迫切于知曉藏在他們背後的人。她極盡真摯道：“劉大人，這春晴園竟能隐匿如此賊人，可真真是讓我吓了一跳，又如何認得？”

“那依沈二小姐意見，這賊人該如何處置？”

沈羨驚吓道：“這畢竟是劉大人的地盤，裡頭的人也自然聽憑大人處置，我實在膽小，劉大人問我，我也答不上來。”

劉悅點點頭，也不知是否真的将她的話放在心裡。

“可沈二小姐越是這麼說，劉某反倒越是好奇，若将處置此賊人的權力全權交與如你這般膽小的女子，你們會如何決斷？”

這是個什麼癖好？介于此人名聲，沈羨一時竟分不出他是存心刁難于她還是真的對她的反應感到好奇。

“劉大人可别為難我了，你知道……”

“我愛惜美人，卻也不太愛聽她們廢話。”劉悅徑直打斷了沈羨的話。

這便是逼着她留個态度了。

若此人當真與沈羨有關，隻怕憑她的文飾技巧，難免會在劉悅面前露出些馬腳。

但她不是。

沈羨擡眸，同劉悅那雙清明的眸子對視：“這賊人圖謀不軌，擾了我們今夜這場宴會，擾了我們的一番興緻。”

“那便殺了吧。”

……

這是沈羨接過的第三杯酒。

她知道自己一向不勝酒力，是以她從一開始便沒想着要喝，推拒稱一沾酒，後背即刻便起紅疹。

怎料這劉悅爽朗一笑，嘴上的話卻毫不讓步，給她扣下一個并非真心參與這宴會的帽子，害得她不得不捏緊酒杯底部，抿緊嘴唇，在劉悅期待的笑容中将其一飲而盡。

若接受這第一杯，而後便是沈羨無法推拒的了。沈羨盯着酒液，裡面倒映着自己的那雙眼睛。她用力眯了眯眼，試圖讓自己清醒幾分，然後嘴唇慢慢貼近杯沿。

但一旦看見眼前這酒杯，她便回憶起酒液侵入自己口中時朝她撲面而來的辛辣，咽下時辛辣絲毫不減，還帶着些苦澀，直教沈羨反胃，忍不住原地幹嘔。

沈羨擡眼，看向劉悅的眼中帶着些懇求：“我實在喝不慣這酒，大人可否饒我一回？”

劉悅看着她，沒覺得掃興，反倒更為興奮：“沈二小姐沒喝過幾回酒，有這種反應再為正常不過。說起來，劉大将軍的養子，他的酒量還是我鍛煉出來的。”

“劉大将軍的養子？”沈羨皺眉。

“這你便不必知曉了。”劉悅語氣短促，仿佛說了些不該說的。

劉悅說着，示意一旁的美姬添酒。

美姬嬌笑着上前，身子幾近貼到劉悅的臉頰。劉悅皺起鼻子，将其一把推開，話裡話外充滿鄙夷。

“怎麼不塗我給的香膏？你很難聞。”

沈羨一雙手僵在空中，肩膀強撐着沒放下。面前這人這才注意到她的動作，自以為善解人意道：“無妨，不必等我與你共飲。”

沈羨忍着排斥的本能，将其一飲而盡。劉悅騰出雙手，為沈羨拍掌：“好！”

“沈二小姐，我知你如今心中定對我有所怨言。但劉某并非斤斤計較之人，不會在意沈二小姐這點心思。”

劉悅和善笑道：“他日沈二小姐若是能再來劉某府上做客，定會感激劉某今日的所作所為。”

沈羨本就覺着喉嚨和她的身體灼燒個不停，強忍一陣高過一陣的不适，看見劉悅這副假惺惺的嘴臉，竟抑制不住惡心吐出一灘液體，混雜着她的口涎和棕紅的酒液。

她不禁彎下腰來，大聲咳嗽。

這人可真是惡心，又惡心又喜愛往他自己臉上貼金！擺出一副長輩的姿态自以為對她好一般地教訓她，好似他自己有什麼大作為一般。

他有什麼資格自居她的長輩，又有什麼資格教訓她，她又為何要聽從他的安排？

沈羨實在不想同這人再假惺惺地周旋下去了，她肯給劉悅面子，不過是出于禮節。

若真要算起來，這豐樂樓還在陸衡手裡，他不會在得到這個東西以前同沈羨撕破臉。

“這酒也喝過三杯，劉大人，如今是不是該談談正事了？”

劉悅伸出食指，向沈羨微微擺動：“可劉某還沒有喝得盡興。”

“那該等到幾時？”

“自然是劉某盡興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