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的那株柳樹被深深嵌入身體每一個角落的箭矢扼殺生息,它沒能看見來年開春自身抽出新芽,沒能見證春晴園的下一場姹紫嫣紅。
沈羨毫不猶豫地掠過這一片亂局,盯着腳下的步伐,朝園子大門跑去。将那些兵刃相接混雜着不知是什麼人的怒吼、哀叫、悶哼聲都遠遠甩在後頭。
“沈二小姐。”悶悶的聲音傳來,沈羨不知何時撞到了什麼人。
“放開!”
沈羨當即便要甩開那人,她摸出身上匕首,便要往他手上刺去。但他反應極快,反手抓住它将其别在腰間。
她不能被抓住。
沈羨趁他分神便要往外逃,那人反應極快,一個邁步,伸長雙手便将沈羨拉回,然後他扯着着沈羨的長袖,二人一同往外面跑。
沈羨數次想從他手上掙脫出來,但男子力氣極大,一切皆是徒勞。
極大的恐懼籠罩住她,她明明已經擺脫了劉悅,旁邊這人又是誰?
“我是來救你的人。”
“鬼話!”沈羨駁斥。
“請沈二小姐信我。”
“那你說說,是何人派你來此?”
男子一瞬沉默下來。
“你要将我帶去哪裡?”
男子持續沉默。
“呵。”沈羨留下兩行眼淚,絕望地被男子帶到安車之上。
安車上沒有點燈,一片漆黑,同天色渾然一體。沈羨試圖從車上躍下,但掀開車帷,方才那個蒙面男子就站在她面前,未發一言。
車裡車外都那麼黑,她不知現在在哪裡,更不知她即将到達何處。她不知她的命運會領着她走到什麼方向。
漫長的時間過去,男子拉着她下車,走到一間小屋内。
有什麼人走上前來,攙扶住她,帶着她往屋裡走。
借着昏暗的燈光,沈羨能看清他衣服的色彩。
玄色。
是他。
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當即繃斷,沈羨驟然放松下來,癱倒在他的懷中。
再然後的事情,沈羨一概不記得了。
……
“瑤娘,醒了?”
沈羨再睜開眼時,映入眼簾的是蘇韫曉的臉龐。
她本能地皺皺眉頭,細細打量面前的人,好像對她的存在感到十分不解。
蘇韫曉被她盯了許久,感到有些不自在,摸摸自己的臉頰,試探道:“怎麼了?難道你不認得我了?”
瑤娘認不得她了?
蘇韫曉越說越讓自己感到慌張,連忙将手背貼在沈羨的額頭之上,又與自己的額頭對比。
奇怪,沒發熱啊?
再看向沈羨時,蘇韫曉的眼神不由得帶上了一些憐憫。
沈羨原先一心思考盤桓在她心中的疑問,打算不理會蘇韫曉。可她這副樣子實在有些呆笨,令她看不下去。
“好了好了,是不是我再不說話,你便要将我當成失憶之人了?我一早便說過,别天天除了練刀便是看話本的,不然遲早有一天這裡會變得遲鈍。”
沈羨說着,手指點點自己的額頭。
蘇韫曉一聽這人熟悉的嫌棄語氣,便知道沈羨應當沒出什麼事。她方才這出戲都是特意演給沈羨看的,為的便是能讓她開心一些,試探昨日之事是否在她心中蒙上深重的陰影。
沒出什麼事便好。
蘇韫曉放寬心,朝沈羨擠出個真心的笑容:“真好,你沒事。”
不過這笑容實在有些勉強,蘇韫曉說到最後已經帶上濃濃的哭腔,眼淚也跟着落下來,滴在蓋在沈羨身上的那床衾被,将其洇出幾個圓點。
沈羨坐起身來,無比細緻地替蘇韫曉拭去眼淚:“好啦,我這不是好好的麼?别難過呀。”
蘇韫曉順勢靠在她的懷裡,放聲大哭:“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昨晚一聽說你出事了,我便連忙從蘇家趕到這裡,在你床前守了一晚上。”
蘇韫曉抽出手來,同沈羨一起抹着自己臉上的眼淚,越想越委屈,斷斷續續道:“當時你躺在床上,臉像燒起來一樣紅,緊閉雙眼,我怎麼叫你都不醒。我都急死了。”
“不過還好,不過還好,還好你如今醒了。”
沈羨有些感慨地看着蘇韫曉朝她訴苦,毫不隐瞞自己的情緒。她輕拍着蘇韫曉的後背,替她順氣。
等沈羨察覺她的情緒平複些許,她将早已備好的問題抛出。
“你可知昨夜是誰将我送來的?又是誰将我拜托于你?”
蘇韫曉有些茫然地擡頭:“不知道,那人蒙面,我也沒有膽子去問。”
沈羨垂眸,複雜的情緒如同肆意生長的枝條,包裹她的内心。
他終究還是在自己之外,為她多備了一條後路。
不過他何不願意表露出自己的身份?
是不是,那日她的話在無意間刺痛了他。
這才讓他變得膽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