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杯,祝各位新春嘉平。”
“第二杯,祝戰事平息,江山無虞。”
前兩句說完,劉榮仍弓着腰,卻突然擡起頭朝皇帝望去。
“第三杯,祝陛下福壽安康,陸氏,千秋萬代!”
殿内安靜得很,燭火燃得更旺了。
……
沈羨在殿上看着劉榮目中無人的模樣,頓覺毫無胃口,随意尋了個由頭來到殿外廊上透氣。
看來,劉榮早就按捺不住了,在陛下面前都不肯稍稍放低姿态,收斂氣焰。
如今有了她與陸衡這個變數,二人一旦有所動作,隻怕是會進一步惹急他。
“沈二小姐現下有什麼打算?”
又來了……
沈羨不情不願地轉過身。
“不知太子殿下可願指點一二?”
這便是把問題又抛了回來。
“昨日同我在豐樂樓,沈二小姐可是直言不諱。怎麼今日突然擺上一副戒備的樣子?”
“昨日同太子殿下在豐樂樓,太子殿下可是渾身戒備,怎麼今日突然擺上一副不正經的樣子?”
陸衡說不過她,無奈笑笑。其後突然提起興緻,走近她,微微彎腰,兩人額頭貼得很近。
“過幾日,我便是你名義上的夫君了。”
沈羨被迫接受陸衡玩味的審視,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
“害怕了?”
“誰怕了!”
沈羨急忙轉頭,心下一陣無語。
陸衡莫非被什麼事物奪舍了,這還是他麼?
“名義上的而已,劉榮反後,陛下哪來的心力顧着你我婚事,這婚當然結不成。”
“你怎知你我婚期會定在劉榮反後?”
“于我而言這不重要,就算你我大婚又如何,左不過是走個過場。”
沈羨想着也讓那人難堪幾分。
“太子殿下莫不是對我一見鐘情,這才對我如此冒犯?”
陸衡簡直要被這人氣笑,正欲反駁,就看眼前這人恢複了豐樂樓裡見他那副冷靜模樣。
“明日便是元月了。”
“是。”
“我要去北方一趟。”
“一個人?”
“對,一個人。”
她如今隻能信得過自己,況且若是同陸衡一道,動靜太大。
“北方戰亂,連年饑荒,流民四竄,你可想好了?”
沈羨不肯對他說得太詳細,可她沒想到陸衡真的不問。
“你不問我去做什麼?”
連廊裡有些昏暗,拐角處,隻餘一盞燭台頑強發出紅光。
少年不知何時後退了幾步,倚上右側的廊柱。往那裡看,他的輪廓有些模糊,沈羨隻能看清他的眼角彎了彎。
“對盟友總是要有些信任的。”
“高平郡有一支流民軍,骁勇善戰,頻頻打退邊境胡族,以緻近幾月胡族不敢來犯,一聽統帥的名字便四處逃竄。”
“其中一人名叫邵覽,出身沒落世家,頗有将才。胡族入侵後,曾依靠家中微薄的資産接濟親族和鄉裡孤貧老弱。因此得衆人愛戴,被推舉為統帥。”
“他為人最重情義,與部下真心相待。如今軍隊聚居于金鄉縣。”
“他們閑時種田,本可自給自足,但今年太冷,莊稼凍死一片,糧食供給不足,陷入饑荒,北面胡族也隐隐有再犯的趨勢。”
沈羨聽完這些話,心中當下已有了計較。
前世邵覽僅靠這支軍隊最終在北方站穩腳跟,成為了在皇室與世家外的第三個變量。
若是她沒有記錯,此人在劉榮篡位後拒絕了他送來的高官厚祿,立場應當偏向于皇室。
邵覽最重情義,若是她能出面解決這一危機,此人作為一個變量,或許能為她所用。
何況她要的東西不多。
沈羨上前一步,陸衡的輪廓便清晰了幾分,她能看見他的眉眼。
“小女子在此謝過太子殿下。”
陸衡笑盈盈地看向她,興緻很好的樣子。
“不用謝我,我也沒說什麼。”
“是你聰明。”
“從建康到高平郡沿途還算安全,隻是自金鄉往北便有胡人駐紮,出行低調一些,安全便不成難題。”
“短期内糧食無需你費心,金鄉東邊的胡陸縣,那裡百姓生活還算安穩。”
“到此地後,直接向守将要糧即可,他是皇室的人。”
“之後怎麼做,全靠你自己了。”
沈羨沒再多說,隻是揚起了一個笑容,在燭火下便更顯燦爛。
“太子殿下,新春快樂。”
“願我們的家人平安順遂,祝我們得償所願。”
宴會還在繼續,沈羨同他道别,轉過身去,走向殿裡,兩人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在陸衡所看不到的地方,沈羨的笑容迅速蒸發,心裡的弦再次繃緊。
她說今日陸衡行為舉止怎麼如此令她感到陌生,她說陸衡為何如此好心。
對盟友的信任?
可她記得,糧倉不在胡陸,在高平郡首府昌邑。
胡陸縣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