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紀斐言,卻隻是一個新人。
“非常好,”秦煜時注視着監視器裡的回放片段,語氣裡不乏對紀斐言的欣賞,“休息一下,各部門調整,一刻鐘後拍下一場。”
紀斐言沉默不語,将手臂擋在額頭,遮擋住一半的光線。
眼前的畫面漸漸分裂成碎片,重新拼湊起來,複歸了嘈雜的現實世界。
存在于身體的另一個靈魂消失于臆想之中。
紀斐言從床上坐起,神色分外冷淡,和剛才演戲時判若兩人。
“想不到你還挺會演的,”聞熾挑了挑眉,語氣玩味,“看來先前我對你聲音太大了一點,我為我的偏見道歉。”
紀斐言的表演不僅讓他驚喜,更讓他感覺到從未有過的興奮,仿佛全身的感官都被調動,投入到那場戲中,成為角色的一部分。
“如果偏見就讓你覺得需要道歉,那你想要道歉的次數恐怕還有許多,”紀斐言語氣淡漠疏離,對他所謂的改觀絲毫沒放在心上,“去趟洗手間,失陪。”
聞熾注視着他的背影,眸色越來越深,唇邊卻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有點兒意思。
-
劇組一直到晚上十點才收工。
拍戲期間,紀斐言住在劇組酒店,單獨一個房間。
浴室的玻璃門微微敞着,熱水流動的聲音反複摩擦着脆弱敏感的耳膜。
浴袍從肩頭滑落,露出鎖骨下殷紅的胎記。
溫熱的水從浴缸邊緣漫出,淌過光滑瓷白的磚面,水龍頭源源不斷地輸送着水源,汩汩流動的液體如同填滿身體的血液一般溫暖。
紀斐言赤.裸着身體将自己沉入浴缸,潮濕的黑發如糾纏的海藻一般漂浮在水面上,白皙的皮膚因血液加速循環而呈現出分散的紅色,在燈光下幻化成一朵朵妖異的玫瑰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詭谲地綻放。
整個浴室宛若恐怖小說裡美感與血腥并重的抛屍現場,在一片霧氣的缭繞中呈現出一種與現實世界割裂的詭異感。
紀斐言将整個人都浸泡在水中。
強烈的窒息感讓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
他在水下緩緩睜開眼睛,輕微腫脹感漸漸化作一種難言的酸澀。
水下的另一個世界,似乎與他腦中的世界重疊。
他像是與陸歲寒親熱過的紀一舟,卻初次體嘗到被冷落的滋味,内心充滿了矛盾和掙紮。
于是他也如紀一舟一般,在水中緩緩撫摸自己的眉眼,脖頸,還有胸膛……
刹那間,他似乎變成了那個不存在的人,開始擁有一個正常人所該有的情緒。
手掌穿越過平行世界的壁壘,停留在紀一舟冰冷潮濕的心髒。
咚、咚、咚。
門外傳來節奏分明的敲門聲。
紀斐言猛地從水中,大口呼吸着。
猶如從一場夢中驚醒。
門外的敲門聲還在繼續。
紀斐言按捺下淩亂的呼吸,關掉水龍頭,從浴室裡出來,随意披了件浴袍,踩着拖鞋過去開門。
來找他的人是聞熾。
聞熾早早洗完了澡,頭發都已經幹得差不多吹幹,身上穿着一套棉質的藏青色睡衣,手裡還拿着劇本。
他沒想到會撞見紀斐言這副模樣,不禁失笑:“該不會打擾到紀老師休息了?看來我來得有點不是時候。”
“聞老師找我有事?”
“聊聊戲?”
“那就在門口聊吧。”
“不方便進去嗎?”聞熾用下巴示意房間内。
“裡面沒來得及收拾。”
“好吧,看來在紀老師眼裡,我還不具備共處一室的資格。”聞熾聳了聳肩,從一片狼藉的浴室收回目光,看向紀斐言的眼神藏匿着某種危險的氣息,猶如獵手在捕捉獵物,讓人很不舒服。
“我以為我們隻是單純的合作?”
“是嗎?”聞熾俯身靠近他耳側,語調輕浮玩味,“紀老師就不想更進一步嗎?或許會對感情戲更有幫助……”
“聞老師,”紀斐言直視向他,語氣裡多了幾分疏離,涼薄的眸子裡看不出情緒,“你是不是太入戲了?”
“嗯?你說什麼?”
“看樣子,聞老師大概對我有一些誤解。”
“誤解?”聞熾挑眉,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對我來說拍戲隻是工作,如果聞老師覺得一場親密戲會讓人産生不該有的錯覺,那我恐怕要讓聞老師失望了,”紀斐言無聲笑了笑,眼神裡沒有半點溫度,語氣甚至透露出幾分傲慢,“還是說聞老師不太理解什麼叫做職業操守?”
聽到這番話,聞熾眼中不禁流露出一絲錯愕。紀斐言在戲裡戲外呈現出的狀态,簡直可用判若兩人來形容。
這種明确的邊界感和無意識間透露出的傲慢,是拍戲時他從未在紀斐言身上見到的。
讓他感到分外陌生。
聞熾自讨沒趣,隻得放棄:“好吧,就當是我有誤解。今晚是我唐突了,希望紀老師别太介懷啊。”
“慢走不送。”
“不如留個聯系方式吧?”聞熾想了想,拿出手機,“總有需要對劇本的時候,方便聯絡。”
“加我。”
掃完微信後,聞熾随意收起手機:“好了。”
正當他準備回隔壁房間,卻聽見走廊間傳出隐約的說話聲,是秦煜時的聲音。
“我早就說過了,你的選擇我不幹涉,但後果自負。”
“我沒興趣了解你所謂的苦衷。”
“當初選你是因為你能演,不是因為我們之間有什麼。我們之間也永遠不會有什麼。”
挂斷電話的刹那,視線和門口的兩人撞上。
秦煜時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兩人,看了眼紀斐言,目光最終落在聞熾身上:“對劇本?”
聞熾笑了笑,沒否認:“回去了。”
伴随着隔壁的關門聲落下,隻剩兩個人的走廊安靜得出奇。
氣氛莫名冷凝。
秦煜時别有深意地提醒:“跟搭戲的演員走得太近,有時候會很危險。”
紀斐言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掀起濃密狹長的眼睫毛,半開玩笑似的問:“那秦導呢?也習慣保持距離嗎?”
秦煜時半眯起眼睛,手臂搭在門邊,與他相隔咫尺:“怎麼,難道你不希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