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克沒有說話,似乎陷入了沉思。直到忙裡偷閑的瓦倫都已經給赫米埃編好了一條辮子,他才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那樣地擡起頭,扶了一下腰,緩緩走下藤椅。
距離越變越近,赫米埃敏銳地察覺到這人的脖子上有一道折斷一樣的紫黑痕迹。他忽然想起,剛剛進來時瓦倫明明掰斷了曼克的腦袋,但曼克卻像是毫發無損那樣擺正了身體,然後很正常地與他們交談……最開始也許是受到了過強的沖擊,他完全忽略了這一點。
基于更多諸如此類的異常,赫米埃對烏珀·曼克的物種産生了懷疑——或者說,在這裡的這個人,真的是那位神明造物與人類的混血種“烏珀·曼克”嗎?
青年聲音打破了他的思緒:“……無論如何,我想要效忠您,這件事并未有絲毫作假。然而除此之外……我希望您能夠賜予我一些魔力。”
果不其然。瓦倫漫不經心地勾起嘴角,這不是一個好心的魔王,從他那裡讨東西,即便拐了十三個彎也沒有那麼容易:“魔力?我沒有魔力可以給你。”
衆所周知,魔王瓦利菲斯與創世神阿爾瓦弗勒的本源魔力相斥。至少據那些最為古老的、阿爾瓦弗勒時代的魔法師們所稱,自從大戰之後,這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他們所能利用的魔法源泉——不然他們早就已經傾盡所有,年複一年堅持不懈地去攻打魔王,哪裡還會休養生息直到瓦利菲斯主動上門挑釁。
魔力的血脈一年比一年淡薄,已然适應魔法營造的便利生活的科裡克特國民們雖然焦慮,可是同時毫無辦法。
因此,曼克所提出的這個要求相當愚蠢,并且毫無必要。
況且魔力的缺失對于此人來說并不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有一下沒一下地打散了赫米埃的辮子,瓦倫擡起眼睛:“唔,你沒有魔力了?倒不如問問你那些不知道起什麼用的造物們吧,如何?”
赫米埃注意到烏珀·曼克的喉結正在滾動。按照他的經驗,這通常意味着緊張和猶豫,就像是他的母親決定離開家裡那天所表現出的那樣。瓦倫很顯然也抓住了曼克微妙是搖擺,步步緊逼:“怎麼啦,親愛的曼克先生?”
“親愛的”一出口,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張最常被他冠上這類稱呼的無表情面孔。這讓瓦倫不由自主地增大了一邊嘴角上揚的高度。
“我倒是有一點小小的疑問。多虧了一個知識淵博的好朋友,哪怕是常年在野外打滾的我也知道造物是有條件的。”
“曼克先生……你又是怎麼滿足它們的呢?”
造物是有條件的——哪怕是赫米埃都已經知道,造物當然是有條件的。
在從勒拉卡海底離開後,缺乏魔法知識的赫米埃老爺曾經問過瓦倫這樣一個問題。
“擁有魔力即可造物,是這樣嗎。”
拉斐爾對待造物放任自流不聞不問的随意态度令赫米埃不太舒服。同時,從瓦倫叙述中所可以窺見的,瓦利菲斯,阿爾瓦弗勒以及他們那所謂的“父親”對待造物的态度也并不重視。
因此,他有理由懷疑,造物這件事是否并不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至少連人類降生前的十月懷胎也比不上。因為畢竟世上的大部分母親都對自己創造的小生命很緊張。
瓦倫當時這麼回答道:“請問一下,親愛的,你是覺得小拉菲對待他的,嗯……孩子——太過草率,因此,你懷疑造物的容易程度。對吧?”
赫米埃沒有說話。然而事實上,一言不發恰恰代表了一種态度。
瓦倫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沒有追問。他不止一次覺得赫米埃太過純粹,可是事實上他并不那麼單純。然而這人還是總給他一個純粹的印象,讓人覺得赫米埃·佩爾曼能夠以這副面目活到現在實在是被賦予了某種非比尋常的幸運。
“造物的代價是昂貴的,”赫米埃聽見他說,“支付它有兩種方法。打個比方,就像是去到商店裡準備為你所選購的商品付賬,你可以選擇自己付錢——全款的那種。然而,很不巧的,當賬單上的數字太大,超過了你想要支付的金币,你可以放棄這場交易,也可以……”
赫米埃是一個聰明的人,他已然學會了舉一反三:“請求他人支付部分。”
“對啦!”瓦倫似乎是很高興地拍了一下掌,“那麼現在,将購買商品替換為創造生命,再将金錢用魔法代替——然後加入三盎司胡椒,一湯匙油,倒入坩埚,攪拌攪拌——”
“大功告成!”
“……”
赫米埃及時切斷了記憶播放機。
曼克顯然不具有“足夠的魔力”——之後瓦倫在法羅的白眼下補充道:拉斐爾的魔力剛好足夠支撐構建三隻造物。
按照這樣計算,從那八隻阿爾瓦弗勒造物的第三代子孫之後,就再也不會出現有能力自行造物的人——烏珀·曼克顯然不屬于其中,阿爾瓦弗勒已經死了不知道幾千年了。
因此,他必然有一個同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