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蘭妮甩掉匕首上肮髒的紫色血迹,轉頭看拿着指向地圖的戴維——這據說是他從王都的老家中竊取而來的,上面标記着王國内最為兇惡而最為值錢的怪物們。按戴維的說法,他揣着這東西是預備有一天僥幸有人發現海中的他——就像梅蘭妮那樣——可以給他的恩人一點小小回報。
“别急,小梅。”戴維眯着眼睛在地圖上指指點點,發出一聲恍然大悟的叫聲,“哦!你看,小梅,隻剩最後一處魔魚巢穴,我們就能找到迷宮的出口了!”
放眼望去他們已然陷入一座巨大幻域,道路曲折離奇,像是迷宮,或許是他們的最終獵物為了讓自己更安全些而入侵者死得更快些,利用那魔王的罪惡力量所築就的。
而迷宮的出口處,被一團巨大的黑色墨水所覆蓋——正是那最大的怪物、他們的目标。
梅蘭妮挑起嘴角笑了笑,匕首柄轉了個圈回到刀鞘裡:“等等。”
“等什麼?”戴維擡起頭,眼中是真切的焦急,“小梅,你不知道這兒有多危險!”
梅蘭妮倚在牆邊,身上傷痕累累——他們必須節約療傷魔藥,以便最後的戰鬥時不至于被打死。
因此她當然知道,無知的自以為是的精靈:“别擔心,你忘了嗎?我們是否放棄了開始的打算,決定要搶在那三位客人之前自行獵殺那條魚——哪怕你知道我必定會為此送了命?”
精靈很惶恐似地用力晃他的腦袋,長耳朵左擺右擺像是羅盤上的指針:“怎麼會呢,小梅!我是真的昏了頭,你知道我一直這樣,不是嗎?我忘記這回事了!”
“那麼你仍然不是一個優秀的職員。”棕紅長發甩了甩,染着香氣與血氣的發尾幾乎從戴維的鼻尖擦過,他情不自禁地屏息。
這是一頭很值錢的頭發。
“你看出來了嗎?他們在内讧,這可是趁火打劫的大好時機!”
法羅拿手指繞住瓦倫一絲不亂的領結帶,一臉嫌棄地試圖将他從赫米埃濃密的頭發之中拽出來:“趁火打劫?哼,魔王大人,看來您的大把光榮事迹還真不是空穴來風啊。”
這裡充斥着魔獸的尖叫,沒有人能夠察覺到三人并不大聲的交流。
赫米埃聞言一下警惕起來,扭轉了頭顱瞪視着黏在他肩膀上的白皙雙手:“魔王,這麼說,你真的吞掉過曾許諾給黑市販子的小費?”
瓦倫可疑地作若無其事狀,隻是緩緩把手移到赫米埃腰際,好讓他沒法繼續盯着自己的手——然後朝他眨了眨眼睛。
正直的勇者不動如山。
“雖然我并不在意你的那些聘禮,但你的這種行為明顯屬于可恥的欺騙……”
“……”
侍衛最終還是難以堅持繃緊他的嘴角,以至于他拽着瓦倫的手和他的臉部肌肉一樣松弛。
命運終于松開了瓦倫的後脖頸,于是他趕在下次被制裁前迅速跳開來,站在距這兩個即将發怒的危險分子大約兩個山洞的地方,抓緊發表他的休戰宣言:“咳咳……先生們,請先暫時原諒我這個罪人——雖然我絕對沒有做過諸如騙錢這種惡劣的事情……”
法羅抱着手臂靠在岩壁上,涼飕飕道:“啊,是啊,因為你隻做更惡劣的。”
曾被全科裡克特通緝的魔王瓦倫噎了一下:“……其實是假的。快看,我們的目标小姐要帶着目标先生走掉了!”
聽上去有些氣急敗壞。
赫米埃迷茫的目光在他們之間逡巡——他從未遇見過這樣雙方各執一詞、真假難辨的情況,而很顯然勇者并不兼具測謊魔道具的職能。恰在此時瓦倫又轉過頭向他抛出一個媚眼,他所有的疑慮也就随着那金黃而柔軟的頭發暫時從腦海之上拂過了。
勒拉卡的湖底的确是不同尋常的,在一層細密的透明藍布千米之下,居然還有陣陣涼風穿過滿是蝕洞的岩穴,發出猶如小孩子哭泣的聲響。
一行人——跟蹤者與被跟蹤者——穿行在其間,這些按普遍意義可以算是強大的生物竟顯得異常渺小,他們甚至聽不到身邊人的腳步,它們被無邊的海域湮沒,被前路的巨口吞噬。
赫米埃回過頭,喃喃道:“像是湖水加護的陸地。”
瓦倫笑着問他為什麼是加護。
勇者覺得這很好理解:“加護是一個罩子,湖水也是一個罩子——不像嗎?”
這人嘴角上揚的弧度似乎又大了一點,但赫米埃不是很确定,于是他歪歪頭,接着發表他的看法。
“而且你看,”那雙沒有經過易容的、青色的眼眸認真地看着他,“我,和你,魔王和勇者都站在勒拉卡的湖底,在這裡聊天;而加護,它也并沒有拒絕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瓦倫愣了愣,胸口泛上如同湖水泡沫一樣微妙的情感——直到這人想起來一點缺漏,補充道:“如果你算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