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米埃蹙眉:“這是為什麼?”
“沒有人會在發現丢失财物的情況下選擇做點好事,故意不撿起來而将其作為贈予後來者的禮物。”
“事實上,他可能沒有發現。”
“這是不可能的。”瓦倫輕笑一聲松開手,瓶子落到地上,發出一聲不大的悶響,但足以讓周圍五尺以内的任何生物聽見,“聽見了嗎?多麼明顯,更何況那位先生可是敏銳的精靈。”
“他們還有一個女孩。”赫米埃回憶起那位風情萬種的女酒保,直覺這并不是一個受雇傭的女人,她身上有種不屬于普通女招待的領導氣質,“為什麼一定是精靈。”
他指着瓦倫能說出什麼富有道理的根據,然而瓦倫隻是攤開手,露出一個狡黠的笑。
“這是直覺。”
“……”
雖然因交往甚少,赫米埃不太擅長分析别人的心理,但就算這樣他也能看出來瓦倫說的不全是實話——更像是在逗他取樂。
一旁法羅看着他的同伴饒有興緻地耍赫米埃,終于不再容忍此人繼續快樂下去而耽誤行程,拿壓縮袋結結實實給了瓦倫一下子,把他砸得抱着頭蹦來蹦去:“他耍你的。精靈普遍是一種無欲無求,或者說,想要什麼就應有盡有的珍稀物種——因為傳說他們是阿爾瓦弗勒的造物,他們自古便被封為貴族,阿爾瓦随着魔力而傳承的善良讓他們對所得的一切充滿感激,這使得他們無欲無求。”
魔王耳下的一點紅色晃了晃,也許是風吹而非他在輕輕抖動。
“但是,”法羅話鋒一轉,目光落在那明顯遭到挖鑿的金屬瓶蓋上,“也許是阿爾瓦弗勒祝福的代價,在漫長的繁衍中,有些精靈,他們變得貪得無厭——”
“——尤其是在金錢上。”瓦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消掉頭上被砸出來的腫塊,偷偷摸摸地準備向法羅施法以示報複,卻不幸被法羅瞪了一眼,于是隻好轉而玩赫米埃的頭發,“我想我們很幸運地碰到了這樣一隻——當然,對于那位酒保小姐來說,這恐怕就不是那麼令人高興了。”
他點亮魔杖,幽暗的湖底逐漸變得清晰,于是三人都看見湖床上,一條圓潤的滾動的痕迹——這恐怕就是叛徒留給他們的提示了。
接下來的時間赫米埃一直在思考。
貪财真是一種壞品質,可惜他最近越來越感覺自己具有這種傾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赫米埃感到心虛,于是無意識地摩挲着佩劍上的紅寶石,決定反思一下。
等到他們順着瓶子滾動的痕迹找到目标二人曾跳下的漩渦,梅蘭妮和戴維已經步入湖的深處,在周圍被湖水腐蝕的一個個洞穴中穿梭着。
“這裡也沒有。”梅蘭妮繞過昏暗的洞壁,用手輕輕摩挲着陷入其中的貝類,它們美麗的殼無力地向下耷拉着,裡面柔軟的貝肉早已被一掃而空,“接着往前走。”
戴維在她的背後偷偷摸摸地将那幾塊貝殼拔下來,放在手裡搓了搓,将它們塞進自己的耳朵:“小梅……慢點,等等我!”
梅蘭妮聞言停下腳步,臉上表情冷漠:“我看這些東西并不是那麼值錢。”
戴維嘻嘻一笑,抽出匕首,寒光一閃,堅硬的貝殼居然被他輕易劃開:“你看!”
梅蘭妮俯身,看到他滿手的璀璨流光,心中有一個猜想:“魔晶貝。”
魔晶貝,這種美麗的生物外觀與尋常貝殼并無異處,然而其中蘊含大量濃縮魔力,能夠被吸收,随後被利用。它們生活在深海蘊有魔力的岩壁上,這種岩壁少之又少,最老到的漁夫也沒有把握對他的買主發下一定能找到的誓言。按照普遍的定義,這種生物應該算是一種消耗性魔道具,因為珍貴和強大而價值不菲。
隻是與一般終生光潔的魔晶貝不同,這幾塊貝殼外部都沾染了泥土與湖藻,哪怕是經驗豐富的漁女都無法第一眼辨認,至于這隻精靈——
梅蘭妮眯了眯眼睛,沒說什麼,卻留了個心眼,徑自把魔晶貝扔進自己腰際的壓縮袋裡。
精靈不甚在意似地笑了笑,跑到前面蹦蹦跳跳地開路。
“看來被你猜對了,魔王。”赫米埃一手撐地蹲在地上,地上流淌着的薄薄一層銀色液體,都被他的手掌吸收。
旁邊的牆壁上有幾塊人為摳挖的痕迹,組成一條并不平直的、指向前方的線,仿佛一個提示——很顯然,确實有一位目的不明的叛徒先生,正在幫助他們——普通人并不具備輕易劃開貝殼的能力,而假使那位老闆身為巫師,她就沒有站在門口攬客的必要了,幻象魔法能呈現出你想要的任何樣子。
這幫助很有效果,赫米埃感到身體從上而下被一眼冰涼泉水貫穿,舒适非常,可不知從何取用——于是他直起身來,略帶迷茫地看向瓦倫:“可是魔法怎麼用?”
瓦倫笑了,伸出一隻手摁在他的肩頭:“别擔心,你隻管感謝他的饋贈。事實上,魔法實在是一種很容易使用又強大非常的東西,隻需要這麼輕輕一甩——”
他似乎沒有用很大的力氣就掰着赫米埃的肩膀扭轉,使對方按在佩劍上的手順勢一揮——
刹那間銀白劍身上流光溢彩,劍風輕易切過面前重重海岩,岩石轟然倒塌,甫一觸到地面便化為齑粉。
“哇哦!”瓦倫把手指湊到唇邊,吹了聲口哨,像是贊歎的聲音:“法羅,多麼偉大的成就——隻需要小小的一點魔力!不愧是曾與我勢均力敵的勇者!”
說這句話的同時他很有節奏地拍着手,不知是不是赫米埃的錯覺,他總覺得這稀稀拉拉的聲音有點似曾相識。
魔王原本都預備好等這人抗議他的喝倒彩行為,但赫米埃看上去無動于衷,把他的報複憋在了胸口,噎得他幹咳了幾聲。
而他的侍從還在冷漠地和他唱反調:“你錯了,瓦倫。事實上,你必須承認你被他打得很慘。”
空氣沉默了一會,然後響起一陣斷斷續續,漫不經心的口哨,聽起來倒像是在故作灑脫。
法羅挑起眉毛,很愉悅地發出嘲笑的聲音,而赫米埃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笑的:“哦,是這樣嗎——那不是我的本意。”
笑聲愈發猖狂。被嘲笑的人耷拉着眼皮看他:“我的天……到此為止,好嗎?”瓦倫撩了撩耳側碎發,順勢似笑非笑地瞪了法羅一眼:“好啦,到此——為止。”
法羅不笑了,但是不屑地撇了撇嘴。而赫米埃想起一個問題,遲來地提出他早已不是勇者,但周圍隻有隐隐湖浪翻滾的聲音,這裡似乎沒有人在意他的小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