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然的父親晏守機是翰林院侍讀,官職真的不高,但這裡也就這一個供女子讀書的澄闌院,她們就都在一起了。
晏然坐在廊下,露滴和素辭還在聊着不久前的書考。
旁邊的書院學生熱烈地聊着授官禮。
進士們的授官禮?可是…榜眼都死了,所以朝廷這時候該知道餘茂堅已經不在了吧?
晏然認真聽起來。
“我猜狀元郎定是要去翰林院的!”
“這倒不用你猜,之前都是入翰林。但我告訴你,今年還真就不一定!”
“為何為何?”
“聽說了殿試那天晚上,狀元郎被皇上留下了嗎?我猜這其中定有蹊跷。”
“是啊,我們本要在宮門外迎狀元,可金榜被擡出來了,其他人都跟着一起出來了,狀元卻遲遲未見到,後來就下了一場瓢潑大雨,最後我們就都回家了。”一學生遺憾攤攤手。
“或許狀元郎宿在宮中了都說不定。”
晏然并不在乎狀元是誰、發生了什麼,她想聽聽榜眼的,到現在也沒人知道他的消息嗎。會不會餘茂堅根本沒事?
“一場雨你就連狀元都不見了!那之後可沒見的機會了,人家定是位高權重的!”
“誰要看他什麼樣?”
“據當天在殿上的陪考官們說,考生都是穿着樸素布衣長衫,偏偏他一身黑衣,還不是普通的黑衣,布料紋飾都是頂頂好的。長得嘛,端正英武,寬肩窄腰像是個要比武的,又偏偏是個不會笑的冷臉,冷峻肅穆。”
布衣長衫,她之前去過餘兄家幾次,餘家嫂嫂有時會晾衣服,衣服洗得發白,也都是簡單的長衫。
素色長衫、羸弱身軀、文弱無力總是大多數。都是這樣的,所以他怎麼會死呢?誰敢在城牆根殺榜眼?
旁邊幾人的話題依舊在那已經誇張到神乎其神的狀元郎身上。
“都傳言他那長相不是文曲星轉世,是武神下凡!說不定直接去了兵部!”
“你不知道,他家是江表的望族,偏偏他出生之後家中人都離開了。他一人小小年紀就得操持家業,怎能不是厲害的茬!”
“那這大才子放着偌大家業不管,非得來科考是為什麼?”
一反常态,晏然站起來,湊過去,愣愣地開口,“那你們知道榜眼嗎?”
素辭和露滴跟上去。
“怎麼不知道?他不就是餘先生嗎?你沒聽過他授的課嗎?”一群人困惑地看着她。
“然兒,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問起餘先生?”素辭和露滴拉回晏然,看向有些失态的她問。
晏然搖了搖頭,步子剛往回邁就被一個飛快跑來的人撞到,那人完全沒有理她,對着整條長廊好多學生喊着,“狀元郎來了!剛到門口!”
“什麼?走走走,快去看看!”
一群人站起來,其他院的學生們也紛紛從屋室裡出來,在烈日炎炎下一股腦湧向書院大門,揭榜的時候也不過如此。
晏然被撞得一愣。
素辭走過來,“算算時辰,這授官禮剛結束,狀元就來了我們書院,不是出了什麼事吧?可沒有狀元要來書院走一遭的先例。”
是啊,出事了。
三人跟着一起跑向書院大門,撥開幾層學生,就見一人。
身穿赤紅色的官袍,日光太盛,他就側身站在門口與書院山長說着話。
側影很挺拔貴重,面上棱角如雕刻過的白瓷,眉尾是一把寒冰墨刃。
不是新科狀元嗎?從容得好似已經做了一輩子的官。
年邁的山長拍拍他的肩,說着什麼,周圍人聽不到。就見他微微點頭,回了什麼,一舉一動都矜貴不已。
然後他就轉過身來,與山長一道走進來。
他身上仿佛有着一層光,腰間隻是簡單的一條深紅色的鍛帶,袍角和廣袖緊緊跟随,與他一同往前進。
腳步堅定穩重,目光炯炯,意氣風發,感覺他身後跟着一群人。
熙熙攘攘間,就這樣地始料不及。
又好像一切都在情理中,今日昨日前日所有的隻言片語都朝晏然飛來——
狀元郎啊,就是程湍。
就是那個第一面就敲昏了她的人,是那個她跪在他面前聽他說話的人,是那個她昏過去抱她回了他的家的人……
他就是狀元郎啊,原來他也有不穿黑色衣服的時候,不過也對,他穿紅色真就是太紮眼了,紅色太熱了。
晏然覺得被烈烈的日光刺了眼,就想往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