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不耽誤六年後的今天她還在這裡偷偷看書,偷偷睡覺,也打算掐好時間偷偷溜回去。
這裡的書籍、文書,每一樣都很好看,她忍不住。而且她發現,這裡的所有的東西會随着時間慢慢更新,這太有誘惑力了。
盡管睡了一覺,又做了噩夢尚不清醒,但晏然依舊循着書架翻找起感興趣的書。
走着走着到了書架的盡頭,翻找着,如很多年前第一次來到這裡一樣。
這時秘室門吧嗒一聲打開,走道上傳來腳步聲,也像六年前一樣。明明是大夏天,夢裡的寒意卻顯現出來。
這回是誰啊?!救命啊!
心中的呐喊來人自然是不知,晏然已然腿軟,發白的淺灰長裙很好地掩飾了她靠近書架想要鑽進去的動作。
晏然長大了,晏然強裝鎮定。
萬一這人沒有找到最後一排,等他走了,她再溜出去就好。不會怎麼樣的,如果六年前那樣的危局她都沒死,結果六年後她還是因為被别人碰到殺死了,那真是蒼天有病。
來人好像如她所願般,在前面的架子翻找了好一會兒。晏然屈身站得很累,不比跪着輕松。
她想着活動下筋骨,突然間反應過來,父親一個時辰後就要回來了,如果這人要待很久……
周遭更冷了……
等了一會,那人就往最後一排來了。
晏然一咬牙,腦袋轉了幾圈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先發制人嗎!沖那人大喝一聲“哪裡來的偷書賊”,将那人吓暈過去!
可是哪裡來的偷書賊會有鑰匙啊,真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片陰影籠罩過來,蓋過了她整個身軀。她驚恐地慢慢回頭……
一把刀正對着她,刀尖閃耀着寒意的光,就好像……剛剛夢裡老虎牙齒上口水反的光……
來人看身影很是高大,巧了,就像那隻……老虎。
那她是誰?她是那個少年!少年在夢裡勇敢地拿着木棍敲向老虎頭!
她也!……沒有木棍啊,而且面前是刀啊!
面前人太高了,隻能看到黑色的錦衣,圖案完整生動,在牆燈的影影綽綽下,好像流動着金色的光。
好啊,黑布裡繞金線……世風日下啊,自己的長裙穿了三年多了,前兩年的夏天,她還得時常提着過長過大的裙擺。
想與那名少年一樣,她鼓起勇氣,擡起頭,看向這人。
然後晏然就恍惚了。
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
夢中的少年沒有轉頭,而眼前的壯年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可她就如着了魔般,她覺得夢中的少年轉過身來,就該是面前這位。
一身黑色錦衣,身材勻稱高大,肩背健碩,面色白但不蒼白,該是剛剝了殼的雞蛋那樣熱氣騰騰,眉眼加在一起,英氣逼人,總會讓人想起一些極為秀氣又剛硬、身厚又尖厲的長劍。
她真是睡迷糊了,刀架頸側了啊。
京城裡真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人,漂亮得讓晏然覺得,他一定來自域外,那些熱烈奔放又果敢内斂的族群。
蓬勃的生機又隐暗的殺氣。
他趾高氣揚,又毫無波瀾,刀未曾有一毫偏離抖動,就沖着她的脖頸。
就像那個拿着堪堪木棍的少年,手指緊鎖,關節白得發青……他好像還活着!
“你……沒有死?”話帶着些微猶豫和一些喜悅就這樣脫口而出。
是啊,她分不清夢裡和現實。
這下好了,真的換來了一線生機,對面的人有了疑惑的神情。
但刀絲毫未動。
她不受控制地,就如夢中十分限制地程度一樣,往前邁了一步:他真的沒死?怎麼可能,那個直往外汩汩冒着鮮血的土坑又是什麼?
刀動了。
拿着刀的人心中一驚,迅速收刀,眼裡的不可思議帶來的質問神色将晏然拉回現實。
“當……當…當當……”刀柄上的吊墜從袖邊落下,随着大幅度的動作撞向刀柄。
吊墜的晃動使晏然清醒。
仿佛是師父在出題一般,她迅速在心中答出了這吊墜的質地,普通的黃玉石,甚至有點低劣,甚至也許是哪個河邊撿的……
刀收了一尺有餘,男子退後了一步,刀尖仍沖着她。
吊墜慢慢平穩下來,晏然盯着吊墜,終于看清了吊墜完整的一圈。
吊墜看起來時常被把玩,光亮瑩潤,上面刻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刻畫筆法很稚嫩,但很巧妙地利用了黃玉石的紋理和凸起凹陷,看着就像一個金燦燦的杏子。
雖然荒謬,但她幾乎立馬就可以确定,這是她小時候的傑作,是剛學習石刻的那年被師父誇獎的小物件。
也是那年她第一次吃到了又大又圓微微透着紅的杏子。幼小的她不知道之後還會不會吃到此等美味,于是找了石頭刻畫了下來。
正好那時候在河邊摸到過一塊黃石頭,還帶着點深黃色的沁。
熟悉與回憶讓人沉溺,忘記危險與殺機。
對面男人眉頭微微皺起,是不悅和嚴厲。而晏然滿眼都是那顆杏子。
男人還未張口,晏然脫口而出,“這個吊墜是我的!怎麼會在你這?”她堅定地質問起來,絲毫不退縮,理直氣壯地擡眼看他。
當年離開師門下山前,她親自将這個石頭交給了命蔔門的師父。怎麼也不該出現在京城,還在她面前。
那當年她所求之事豈不是不成了……
“你是誰?”黑衣華服淡定無比,面對小孩子的無禮質問,他平靜如常地看了一眼吊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