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風卷起紅裳,沸騰不熄的霜雪橫亘在他們之間。
那聲好久不見清晰地傳入耳中,清泠泠的聲線,帶着難辨的低啞。
真是冤家路窄,時隔多年又碰面了,李瀛收回視線,盯着縮在腳邊的酥酪看,“你認錯人了。”
她的眼眸像兩泓經年不改的靜水,流光漼漼,澄澈清明,無人能在裡面停留。
隔着深深淺淺的雪簾,謝雪明深深地凝着那雙眸,眼睫微垂,上面落着一層細薄的霜。
她好像并不在意,隻是低頭望着那隻圓滾滾的狗。
這狗有什麼好?難不成是沈谙之送她的。
團團圍着小院的缇绮手舉華炬,眼睜睜地看着首輔立在那位紅衣女郎面前,不錯眼地凝視着她,那分明是看舊故的眼神。
要說他們之間沒點故事,誰信?
良久,像是過了一刹那,又像是過了一萬年,雪衣郎君終于開口:“進去搜,動作小心點。”
那群朝廷逃犯,就藏在這處小院裡,揪出來就地正法,風雪作冢,青山為陵,不枉天子殿前共事一場。
那群黑裳帶紅的缇騎穿過柴門次第而入,高靴踩在雪上,發出一陣陣連綿不絕的簌簌聲。
遊龍似的火光照亮了這座屹立在群山中的小院,将鍋碗瓢盆、案幾交杌照得無所遁形。像隻湯圓一樣圓滾滾的酥酪龇牙咧嘴,試圖阻止這群人闖入家中。
李瀛牽住它,微一側首,卻瞧見茅廬内走出一道身影,是青俪,她看見舊主,一言不發,默默走到李瀛身側。
兩個女郎并肩立在屋檐下,在漫天的火光中。
不多時,那群睡得昏沉的逃犯被押了出來,一潑冷雪喚醒了他們,這些人甫一睜眼,瞧見滿院的官兵,又瞧見謝雪明的臉。
霎時間,個個面色青紅皂白,變幻無窮,其中一位仰着頭,扯着嗓子罵謝雪明:“你弑君謀逆!将來必定不得好死!無妻無子,孤家寡人,遺臭萬年!”
仇敵臨死前的詛咒,對他來說是堪稱悅耳的褒獎,謝雪明笑了,一生無子,或許,至于一世無妻,孤家寡人,這倒未必。
那群人在長夜裡叫嚣着,回應他們的是淬寒的刀鋒,一刀抹了頸子,幹脆利落。
噴湧而出的紅很快被撲天的白掩蓋,雪繼續落下,覆蓋掉所有痕迹。
酥酪不動了,它被吓到了,忽而開始小幅度地顫栗。
青俪蹲下身抱起它,用手遮住它的瞳孔,懷裡抱着狗,眼睛卻望着李瀛。
穿着紅衣的女郎沒有去看地上透紅的新雪,她擡眸望向謝雪明,風雪中白衣皎潔,不染纖塵。
當着她們的面堂而皇之地殺人,何嘗不是一種威懾。
在她看他時,他亦在看她,或者說,自從看見她的第一眼後,謝雪明從不曾移開目光。
“跟我走,亦或死,二選其一。”謝雪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