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走會落得如何下場尚且不清楚,至于如何死,方才,他已經給她看過了。
薄薄的刀鋒穿喉而過,殷紅的血飛濺出來,飛到半空中,濕漉漉的,打落飄雪,人頭一歪,重重地墜落。
雪落下來,像一層薄薄的遮屍布,披在數具屍首上。
青俪看向李瀛,三年前謝國公便與娘娘不對付,縱然那時有天子撐腰,明槍暗箭還是少不了。現在天子殡天,謝國公一手遮天,還不知要如何折磨娘娘。
不過,思來想去,在她的記憶裡謝國公似乎沒有折磨人的嗜好,不作無補功,不為無益事,允許下屬用酷刑獲取口供,更多時候,無用的人都是要麼殺,要麼放。
不殺,又不放,似乎還要帶在身邊,這到底是要做什麼?
飄雪斜斜地穿過茅檐,落在紅衣上,好似給她披上一層白绫,寒意慢慢融化,浸透裙裳。
手中的編繩在抖,是酥酪又發抖了麼,好半響,李瀛才反應過來,是她自己在顫,在北風中輕顫不止。
那雙靜水似的眸睜大了,倒映着越來越近的眼前人,龐大的陰影覆蓋下來,将她完全籠入懷中。
太近了,近得眼眸微垂,便能看見雪白的袖袂,玉制的腰封,光澤冰冷無情,收束着勁腰,束縛着深不可測的力量。
渾身僵硬,天地間驟然靜止,隻有落雪靡靡的聲音聲聲撞入耳中,李瀛下意識退了一步,直到脊背撞到槅門,突如其來的吃痛,在肌膚上細細密密地蔓延開來,她才發覺自己已然退無可退。
華麗的皮,伶俜的骨,裹在紅衣裡,像是亟待剝開的果實。
那雙漂亮的眼不敢看他,看地,看雪,看草,飄來飄去,隻是不肯看他。
奇怪的感覺,生平未見,在火光幢幢,衆目睽睽之下,謝雪明隻要她看他。
他想,也便這麼做了。
疼,修長冰冷的指節鉗住她的雪腮,一指微曲,強勢地托起下颌,不容抗拒地擡起她的頭,帶着細白的頸向上曲起,露出藏在陰影裡的臉。
先暴露在四面火光中的是她的烏髻,風吹過,有些亂了,柔軟的發梢垂落,有一絲斜斜搭在臉上,很豔的一張臉,能叫天下所有畫皮都自愧不如,這雙眼睛,能讓天上萬千寒星羞愧而死。
李瀛隻知道疼,骨節明晰的手指掐着她的臉,力道很大,像是要掐進肉裡,又像是輕輕捧着,捧着什麼失而複得的至寶。
投注在她身上的視線很深,冰冷而熾熱,比刀鋒還冰冷,比方才所見的鮮血還要熾熱,像場避無可避的潑天大雪,肆意地澆注在肌膚上。
身後緊貼着冰冷的槅門,一棱棱冰冷的雕花硌着脊背,恐懼後知後覺地攀上尾椎骨。
李瀛瑟縮起來,慢慢縮在這人的陰影裡,纖細的肌骨在他手下發顫,發燙。
分明謝雪明的手是冰冷的,冷得像個死人,她卻察覺出一股燙意來,一寸寸地燙着肌膚,天底下最冷的冰,冷到極緻也便成了熱。
耳邊傳來聲響,似乎是青俪拔刀相向,卻被人團團制住。
那人巋然不動,依舊在端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