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往小了說,便是弄虛作假,蓄意蒙混,往大了說,便是官考舞弊,欺君罔上。
當下,無人敢笑,斂笑屏聲,餘光盯着謝國公瞧。
為免冒犯,又不敢看得過于直接,隻分出一點眸光,視線飄忽。
謝雪明呈上官薄,由德茂轉交給天子。
天子看了,乜了李綸一眼,合上官薄:“此事朕自有分曉,今日是陳閣老的緻仕宴,不談政事。”
李瀛靜靜瞧着,心裡早已猜出了大概,那位點卯不足兩百天的官員,想來,就是李綸。
隻不過,謝雪明在李綸對她出言無狀時,呈上官薄,倒像是……
像是在袒護她。
是她的錯覺麼?李瀛隔着玉藻,望着明顯緊張起來的李綸,若有所思。
一番鬧騰,宴席總算落下帷幕。
沒過幾個時辰,細雨驟來,玉芙殿琉璃檐下淌下一簾雨幕,雨絲如珠,一顆顆連綿不絕地滴落在青石磚上。
春雨下了一整夜。
小廚房内,紅泥小爐滾着烏黑的藥湯,湯水咕噜咕噜冒泡,袅袅白煙自煙囪而出。
炊煙飄蕩在雨中,化成一片溟濛霧色。
宮人端着藥,步入東梢間,青俪早已侯在門前,接過湯藥,緩步走入寝殿。
揭開紗幰,挂起金鈎,鸾帳内卧着一道身影,起伏的被衾勾勒出纖秾合度的身段,一彎黑漆漆的烏發潑墨般散在玉枕上。
聽到腳步聲,那道身影略微側身,發絲順着薄肩如綢緞滑落,眼簾微掀,恹厭地看向來人。
青俪放下湯藥,心疼地看着自家娘娘,昨夜從章華台回到玉芙殿,不知是誰忘了關東梢間的窗,風雨侵襲,以緻于娘娘染了風寒。
太醫來看過,說是病症有些古怪,不似尋常風寒,斟酌着開了一副藥,讓娘娘暫且調養身子。
李瀛起身,身上的薄衾委落在懷中,像一團松軟的雪。
她接過瓷碗,倚靠在枕闆上,小口小口地呷着,忽而擡起眼睫,陡然從青俪神色中看出一絲異樣。
“發生何事?”李瀛将碗擱在矮幾上,似有所感:“可是外邊又傳了什麼謠言?”
青俪本不想說,生怕此事會加重娘娘的病情,猶豫片刻,還是如實回答:“外頭都說,娘娘和那位沈博士有……有……”她猶豫半天,沒有說出剩下的話。
李瀛蒼白的面容一片平靜,繼續問道:“皇上可曾說什麼?”
青俪道:“……皇上說,不可妄議天家私事。”
皇帝信她,還是不信她,從這次患病,皇帝并未過問,便可見一斑。
眼下身處禁宮,皇帝的寵愛,是她唯一的依仗。寵愛沒了,死期也就到了。
看來,她得去一趟養心殿,設法打消皇帝的疑心。
但是,她現在罹患疾病,不能面見天顔,為了見到皇帝,她必須快些好起來。
想到此處,李瀛不由蹙眉,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妥,陳汶一介耆宿,不說日理萬機,至少不會清閑,不見得會留意與己身無關的細枝末節。
那麼,又是從何得知她和沈谙之見過面?
除非,有人在幕後提點他。
實在想不出到底會是何人,李瀛隻得歸攏思緒,又痛飲了一盞湯藥,趕在苦澀在喉嚨裡蔓延之前,咽下一枚蜜餞。
如此捱了兩日,總算病好了,在太醫院錄薄上除了名。
宮人采了一捧芍藥,簪着李瀛鬓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