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泓薄薄的金色覆蓋她的指尖,指腹,指根,從指縫流下來,滴落在地衣上。
李瀛就這樣舉着蠟燭,引着胡蜂,快步走了出去。
她裙四角綴的銀鈴叮當響動,纨素弓鞋若隐若現。
身後,一衆貴女目瞪口呆,舉起的袖子垂落,用來掩面的扇子啪嗒掉在地上。
這還是惡名遠揚的妖妃麼?!
看她膽識智謀,似乎,似乎……遠勝她們。
屈身躲在案幾後的陳夫人在宮人攙扶下爬将起來,難以置信地盯着那道清癯身影。
坐在皇後下首的韋岚命宮人放下雉尾扇,饒有興緻地凝睇着妖妃。
重重織錦簾栊後,透着宮女肩頭起伏的罅隙,皇後露出小半邊面龐,無聲地将一切收之眼底。
有宮人從東側間内出來,告知她小公主一切無虞。
她第一反應是感激,在心底感激李瀛引走了胡蜂。第二反應是微不可察的惱火,明明粘杆處就要解決胡蜂了。李瀛,何必在這個關頭掐尖搶風頭呢?
最終,感激壓過了那一絲絲惱火,皇後柔聲招呼蘭娘親自奉上盥洗的銅盆,供李瀛淨手。
一衆貴女數雙眼睛瞧着,看不出李瀛身上有何異狀,原來那胡蜂不蜇人!她們頓時悔恨自己怎麼沒抓住這個機會。
李瀛慢慢剔去手上的蠟淚,仔細淨了手,手心仍是點點韫色,像梅花烙在白皙肌膚上,很是顯眼。
她洗了兩遍,洗不掉,也就不管了。
所幸來時青俪說驚蟄時節蚊蟲最多,該小心些,免得被咬到起了大包,出門前特意給她塗了些驅蟲的香料,這才沒被胡蜂蜇到。
青俪最細心體貼,回去得好好誇誇她。
李瀛兀自出神,并沒留意周遭人的反應。
皇後先是柔聲誇了李瀛幾句,從庫房裡撥了一批通寶賞給玉芙殿上下,又道:“李妃的禁足就免了罷,從此以後自由行走宮中,本宮倒要看看誰有二話。”
李瀛立時跪下謝恩,順帶誇了皇後,直誇得皇後微微一哂,敷着薄粉的面頰浮現丹霞,貴女們看得發愣,險些被妖妃的厚顔驚到。
皇後陡然正色:“胡蜂來得蹊跷,讓粘杆處的掌事以及籌辦筵席的四司六局給本宮一個解釋,辦事不利者,一律按宮規處置。”說罷,她收斂肅容,溫聲道:“諸位夫人,讓你們見笑了。”
諸位貴女紛紛表态,谀詞連連。
李瀛靜靜聽着,目光微側,對上了一道盯着她許久的視線。
不同于初見那天穿着秀女統一的服色,韋岚今日穿着赭色八破圓領襦裙,月白羅衫上金葉繡重重掩映,蹙金線翩跹起伏,紅綠相合,極盡張揚。
似是注意到李瀛的目光,韋岚緩緩勾唇,輕輕一笑,檀口開合,無聲地說了一句什麼。
二人相距不遠,李瀛看得真切,她說的是——我要給你下注。
朝堂之中,最不缺的就是黨派之争,天子後宮亦是如此,韋岚要站隊李瀛,要助她成為宮闱角逐中最後的赢家。
如果她打的是這個主意,那她們沒什麼好說的。
李瀛收回視線,不再看韋岚,低垂眼睫,一副興緻缺缺的樣子。
就在方才,那泓滾燙的金色在手中流動,冷卻,凝結之時。
她想起了去養心殿找皇帝那天,自謝雪明纨素袋中掉出來那簇流蘇……到底是什麼?
總不可能,是她不見那隻金雀钿。
不可能。
李瀛神思遊離,又想起自己将官考訊息提前知會李家,換得風波平定。李家父子必定有所動作,以應對官考。
那麼,謝雪明知道麼?
……
章華台。
“郎君,不出您所料,李綸以重金利誘了三位出身陳郡的寒士,眼下,三位士子已将錢财地契送來了。”
謝雪明百無聊賴地坐在席中,傾聽着武殊的低語。
冰清水冷的面容帶着漫不經心的笑,似乎并不在意。
俄頃,他微一變色。
“就在方才,坤甯宮出事了。”
“皇後娘娘和小主子無恙,倒是李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