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聽到的那個字還在耳邊回蕩，李瀛攥緊衣袖，她想不到，謝雪明竟然要她給趙煜寫一封悼亡信。

寫了這一封信，好比将自己的把柄送到謝雪明手上，頭上懸着一道随時可能落下的鍘刀。

若是不寫，沒有石斛夜光丸，隻怕難以複明。

隔着紅縧，看不到眼前之人的面容，但李瀛想，他現在一定很自矜，好整以暇地看她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殿内寂靜半響。

“好，”李瀛道：“先給我丹藥，我眼睛好了，再寫信。”

“若是娘娘反悔，又當如何？”謝雪明道:“那日承露閣大火，娘娘既然有法子自救，自然也有法子蒙着眼睛寫信。”

分明聲線溫潤，語氣和緩，說出口的卻是如此刁鑽刻薄的要求。

李瀛的指尖在顫抖，紅縧尾部的鸾鈴蕩出短促的急響，素淨烏髻上的金雀钿微微震動，實在氣急了。

她深呼一口氣，無可奈何道：“元日，元日日昳之後，一手交信，一手交丹。”

元日，正好是宮人出宮休沐的日子，日昳，則是日頭偏西，宮人回宮的時間。

看來，李瀛并不想讓把柄落到他手裡，想讓宮人趁着休沐出宮尋找其他法子。

李瀛似是心急，又添了一句：“還望謝國公準時赴約，不要被旁的什麼事誤了時辰。”

那日是元日，新年之始，朝廷辍朝三日，六部皆休沐在家，想來白雲司那邊也不會發生什麼意外，謝雪明無可無不可地輕叩案幾：“屆時，微臣自會前來赴約。”

“……那就好。”李瀛如釋重負，臉上勾起一抹輕笑，笑裡帶着期待。

謝雪明不經意掃過那抹笑，驟然失神，他怎麼覺得，李瀛很高興，夙願即将得償的高興。

他的視線在她蒙眼的紅縧上停留一瞬，疑窦頓消，許是她太渴望重見天日了。

謝雪明踏出玉芙殿的殿門時，恰好與抱着紅狐的宮人擦肩而過，宮人止步朝他行禮。

“娘娘這段時間，還會帶着狐狸去逛禦花園麼？”莫名的，他瞧着紅狐尖腮上的雪粒，問了一句不相幹的話。

“謝國公怎麼知道？”宮人驚訝，“娘娘愛惜宜福，經常帶着宜福去禦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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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花園内鳥雀啁啾聲疊起，伴随着風壓花枝的細響，以及檐角落雪的簌簌聲。

懷裡的狐狸不時發出一兩聲嗷嗚的叫聲，李瀛撫摸着紅狐，靜坐在四角亭下。

不知何時，風漸漸冷了，帶着烏金西沉的蕭條，慢慢拂過衣襟。

李瀛正準備回宮，叫了幾聲青俪，卻得不到任何回應，隻有遠處歸鳥的長鳴迢遞響起，禦花園安靜地像是隻剩她一個人。

身邊乍然響起一道聲音，像是憑空出現一般:“娘娘，青俪姐姐有事耽擱了，讓奴婢扶着娘娘走。”

“你是誰?”李瀛問道。

“奴婢自然是玉芙殿的人，負責殿外灑掃，娘娘貴人事忙，不記得奴婢也正常。”那人恭恭敬敬道。

李瀛似乎相信了，沒有再問，将宜福交給那位女子，跟着她一步步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