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翟服,走流程朝拜完皇後,便結束了。
直到回到承露閣,卸下钗钿禮服,李瀛還有些恍惚,不敢相信竟然會如此順利。
她轉念一想,這是屬于謝花明的封後大典,謝雪明絕不容許他胞妹的典禮出任何岔子。
她被算計多了,難免有些疑心。
李瀛松了一口氣,想到今日謝花明封後,趙稷理應去陪皇後,無暇顧及她。
她正打算歇下,忽然聽到一陣輕輕的腳步聲,有人蹑手蹑腳地走進來。
疊在床幔下的珠簾輕晃,被撥開一片珠子,青俪探頭進來,在殿内唯一一盞未熄的琉璃燈的朦胧燭光下,看不清神色。
“娘娘,德茂公公遣人傳來消息,後半夜陛下要來咱們這兒。”不知是不是宮闱中的夜晚太靜了,青俪的聲音放得很輕,像是生怕驚動了什麼。
自從成為妃子以來,李瀛還沒真正的侍寝過,趙稷似是心急,前半夜陪完謝花明,後半夜還要騰出空來陪她。
李瀛窩在柔軟的被窩中,有些倦了,無語地感歎了一聲真能折騰。
青俪愣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大不敬的話,“……娘娘,您方才說什麼?”
李瀛懶懶地掀起眼簾,淡看了她一眼,她分明有些困倦了,眸光卻依舊清如明鏡。
直看得青俪手上的動作一頓。
“記得洗淨你手上的茜草,别打擾我睡覺。”
話罷,李瀛把被子一裹,倒頭就睡。 紗幔上的陰影停留了一會兒,随即響起輕微的腳步聲,緊接着外間響起水聲,青俪聽話照辦了。
後半夜果真沒有人來打擾她睡覺,趙稷沒有來,聽說在坤甯宮留宿了一夜。
李瀛并不關心,但是她知道,如果趙稷徹底對她失去興趣,那她就死到臨頭了,謝氏兄妹會立即要了她的命。
她裝作怅然若失的樣子,又是在雪中踱來踱去,又是派人去禦前問德茂公公,旁敲側擊問陛下昨夜明明說好了,為什麼不來,又是讓宮人不小心說出她等了陛下一夜。
趙稷果然心疼了,承諾以後會騰出時間陪她,并遣人給她賞了一件東西作補償,一隻活的紅狐,聽聞來自雁門關那等極寒之地,由守關将領奉上。
李瀛對可愛的小動物不感興趣,準确來說,是對羁絆不感興趣,她害怕任何羁絆,羁絆會束縛她,像風筝底下的細線一樣牽着她,讓她即使飛起來,也逃不脫。
所以她隻是不遠不近地看着那隻蜷縮在八角籠裡的紅狐,這是趙稷所賜,她不僅不能表現出厭惡,還得演出喜愛。
承露閣的宮人從未見過紅狐,都圍着瞧熱鬧。
她們平日處處謹言慎行,是宮闱裡最多最不起眼的草芥,歸根結底隻是一群年紀輕輕的小娘子,見到毛茸茸的生靈便挪不動道。
此時正拿着五色絨線團逗弄着紅狐,紅狐有氣無力地看她們一眼,随即閉上了眼睛,似是困極了。
李瀛發覺不對勁,若是趙稷今日派人送紅狐來,結果沒活兩天就死了……
她不敢往下想,伸手抱起紅狐,紅狐無精打采的,毫無掙紮,看上去似乎連動彈的力氣也沒有了。
李瀛細緻地看了看,發現紅狐腹部上的絨毛尤為稀疏,似乎剛剛長出來沒多久。
她拂開那短短的絨毛,驚訝地發現上面竟然有一行小字,似乎是用刀刻的,痊愈後的猙獰疤痕形成了字。
她避開青俪的視線,艱難地辨認了一會兒,看清楚上面的小字,隻覺一股冷氣慢慢攀上脊背,仿佛一條冰冷的細蛇慢慢地纏繞在她的頸上。
上面寫着——找到你了。
是趙煜。
一定是他,他現在就在鎬京!
李瀛挑眉,合起小紅狐的絨毛,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今時不同往日,趙煜一旦現身,便會被扣上企圖假扮太子的罪名,隻怕性命都保不住。
她何必懼怕一個被拔掉爪牙的瘋子。
李瀛若無其事地抱着狐狸,命人在紅狐的膳食裡添了些療傷的草藥,看着紅狐将草藥慢慢咽下去。
眼見紅狐内裡的傷勢漸漸好轉,趙稷也沒有食言,果真騰出了時間,要帶她去城外獵場冬獵。
冬日寒冷,動物蟄伏,這個時節去狩獵,隻會敗興而歸,何況趙稷隻帶她一人前去,連剛剛冊封為後的謝花明也沒帶,好歹夫妻三載,他真的會如此拂謝花明的面子嗎?
李瀛直覺此事沒有這麼簡單。
但她沒有資格拒絕,亦不能拒絕,隻能欣然答應,用一個時辰匆忙備好箱籠,便跟随帝王的儀仗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