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城外的上林苑飛巒流翠，白雪漫天鋪開，天地間青白兩色浩浩蕩蕩。

李瀛抱着紅狐，極目遠眺，隻覺自己無比渺小。

此行不單她和趙稷，還有朝野百官相随，謝雪明自然也身在其中，他長身鶴立在群臣中，氣質清冷幹淨，顯得格外出挑。

李瀛第一眼就看見了他，不知怎的，她有些緊張，下意識抱緊了手中的紅狐，臉頰處陡然傳來一陣癢癢的觸感，似乎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掃過她的臉。

她垂眸，發現是紅狐柔順的尾巴，連忙将尾巴塞了回去。

再擡眸時，謝雪明被群臣簇擁在一起，隔着數道身影，隻能看見他俊秀的側顔，唇邊含笑，遊刃有餘地和他們交談。

他仿佛天生适合官場，在權利的道路上所向披靡。

李瀛草草看了他一眼，迅速收回目光，此人貌勝仙人，心如蛇蠍，她還是少接觸為好。

上林苑的宮人牽着一匹紅駒朝李瀛走來，不遠處，趙稷已經整裝待發地騎在馬上，手中握着弓箭，朝這邊看來，目光裡帶着催促。　　顯然是要李瀛與他并辔而行。

李瀛見過鎬京的士族貴女騎馬在獵場上賽蹴鞠，李纓就擅騎術，往往會奪下彩頭随手扔給她。

她還記得那時，華裳少女向來沉靜的眉眼格外張揚，風姿飒沓，用球杖挑起挂在高處的彩頭，在滿場喝彩中，将彩頭準确無誤地扔進她懷裡。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李瀛眨了眨眼，想起自己從未有機會上場，亦從未騎過馬，猶豫一瞬，旋即将紅狐交給身後的青俪，從善如流地接過宮人手裡的缰繩，踩着腳蹬利落地翻上馬背。

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看不出絲毫阻滞。　　她不能讓人看出她不會騎馬，不然就會引起懷疑。

還好，她好歹坐在台下看了千百遍李纓騎馬的英姿，雖然還沒實踐過，至少眼睛會了。

李瀛想着，伸手摸了摸身下的紅駒，這匹馬看着年紀不大，通體血紅，四肢修長健壯，是匹好馬。

紅駒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打了個驕傲的響鼻，甩了甩後面的尾巴，通紅的鬃毛在半空中乍起，散如焰火。

這匹紅駒應當是精心為李瀛準備的，性情溫順，很是親人。

李瀛攥緊缰繩，目光從紅駒身上移開，坐在馬上，但見四面遼闊，有風夾着片片霜花習習吹來。

原來李纓當時看到的是這樣的風光。

李瀛沒有再追憶過去，學着記憶裡李纓的樣子夾緊馬腹，驅動紅駒向趙稷的方向跑去。

趙稷是一國之君，身邊有很多人相随，金吾衛隻能圍在最外圍，朝廷中官位最高的臣子才能站在距離他最近的位置上。

李瀛策馬靠近時，不出意料看見了謝雪明，他騎着一匹通體漆黑的高大烏騎，那烏騎的身量相當于兩批紅駒，黑沉沉的，好似一座山。

馬上青年照舊穿着一襲襕衫，顔色稍有變化，是碧青色，與遠處起伏的群巒交相輝映，不知怎的，看上去竟與李瀛身上的紅衣格外相配。

反倒襯得中間穿着赤色騎服的趙稷有些尴尬，趙稷今日之所以穿紅，一來是因為紅色在雪地裡最顯眼，若是出了什麼意外，金吾衛也能最快找到他，二來他要和李瀛一同着紅，以彰顯他對她的寵愛。

謝雪明身上的襕衫也不過普通款式，偏偏就是壓倒了他身上尚服局精心設計的紅色騎裝。

趙稷眸色微沉。

李瀛已經策馬來到他身側，一大一小兩馬并辔，仰頭笑着看他：“能和陛下一同出行，臣妾真的好開心。”

忽有一脈細風掀起她烏黑的發絲，飄飄然流瀉在半空中，烏發雪膚，紅衣獵獵，再加上那抹淺笑，是廣袤獵場上最驚豔的一抹亮色。

趙稷猛地勒馬，停下來專注地凝睇她，百官隻能跟着一起停下。

所有人都在一瞬間勒馬止步，隻為君王能夠心無旁骛地欣賞寵妃的容顔。

這些人自然也包括謝雪明。

他勒停烏騎，窄袖下，骨節分明的手指迸起青筋，指尖被粗糙的缰繩磨得一陣刺癢，卻恍若不覺。

恃寵自傲的寵妃妩媚而嬌憨，仰頭沖着帝王笑，天地仿佛因這對壁人在此刻停滞，飛雪不動，風動，将她一縷發絲柔柔地拂過垂首低眉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