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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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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翻起渾濁的浪,帶着低沉、悲怆的呻吟聲一波接一波沖撞向遠處的礁石群,生出腥臭的白沫。這片海仿佛同她一樣有着傷心事。

我恨我的父親。她告訴它。他從來都不在乎我和媽媽。他不在乎我們會痛苦,也不在乎我們會受到傷害。甚至,他往往就是那傷害的施加者。

我希望他死了。如果他不在的話,我和媽媽會過得很幸福。

我恨我的父親,我希望他死了——

鉛黑色的海面似乎有了回應,浪花氣勢磅礴地朝岸邊壓來,頗有千軍萬馬的陣勢。那些大大小小嶙峋的礁石宛如澆築在海上的群山,陰森森的,此刻正像她遭受鞭笞的靈魂一樣承受着海水兇猛的拍打。

夜冉傷心欲絕的哭聲在海水翻騰的嘩嘩巨響下,隻成了一道淺而模糊的聲浪。

她渾身都在抽搐抖動。這種激動的情緒仿佛根本不是來自她本人的,而是眼前這片邪惡的深海賦予的。她的腦海裡出現了強烈且不可思議的厭世念頭,這是一個九歲孩子絕不可能擁有的心緒。她睜開噙滿淚水的眼睛,喉嚨裡鎖着一聲釋放不出的哀号,猶如溺水之人在深海下隔望這個世界。

夜冉哭昏了頭,開始擡腳往海裡走。

水沒過了她的腳踝,繼而上升至膝蓋。當湧上來的浪潮很快淹過她的大腿,将她半個身體浸泡在海裡時,她仍然想要繼續朝前走。

浪流的拉扯加上水的浮力,夜冉已經快要失去平衡了。

“這裡的海風令人反胃。也不知道這股時不時就能聞到的腥臭味是從哪兒來的?這片海裡明明什麼也沒有——

“沒有魚、沒有蝦,連根海草都見不着——你懂什麼,我見過真正的海!在晨國,那裡的海漂亮極了,清澈蔚藍。你能看到海面上空盤旋的白色海鷗,它們的叫聲可真悅耳,夾在浪潮的聲音裡,讓人——讓人聽着舒服極了。那裡的沙灘上有各色各樣的貝殼,運氣好的話,還能拾到一籮筐的海螺和螃蟹。哪像這兒?什麼都沒有!退了潮,海灘上總是幹幹淨淨的,隻留下這股若隐若現好像屍水似的惡臭!”

說這話的是一個十二歲的男孩。夜冉清楚地記得他的年齡。因為在葬禮過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石像半島上的人在私底下的談天中都避免不了會說到他。他的歲數被一再提起,用來強調對那場慘痛悲劇的惋惜。“斑鸠大的年紀,造孽啊!”他們說。

男孩不見了,隻剩下木棉樹邊那個孤零零的衣冠冢。墓碑上刻着男孩和他母親的名字,夜冉躲在悼念的人群裡不敢去看。隻要看不見上面的名字,大哥哥就還活着!隻要看不見上面的名字,大哥哥就還活着!夜冉不停地對自己這樣強調。在她心裡,那塊墓碑仿佛是隔着美好過去與既成悲劇的地界碑。隻要看不到它,他們就還停留在過去的時間裡。

但是,她現在看見了,墓碑上的名字。一個……兩個……三個!又多了一個名字!最下面那一行血紅的字體如此鮮豔,如此紮眼,像在催促她。是“帕蒂夜冉”,是她的名字!

“不準下海,知道了嗎?絕對不允許走到海裡去!你看到後果了!”瑛時抓着她的肩膀兩端,神情緊張地反複叮囑。

“跟你們強調多少次了,為什麼不聽?為什麼不聽呢?不允許走下海!”

母親的音調越來越高,已經不像人的聲音。那聲音又長又尖銳,吵得她的腦袋嗡嗡直響。

“你看到後果了!你看到了!看到了——”

此刻,夜冉猶如從惡夢中蘇醒,來不及驚叫,一波浪又從前方打來。

我在做什麼?真要死——

夜冉拼命想要往回走。然而,剛才湧來的浪頭已經徹底斷絕了她的後路。她的雙腿被水流沖得浮起,上身完全栽進了海裡。離岸的海浪捆卷住她的身體,急切地想要将她拖走。

不,不要!

媽媽!媽媽!我該怎麼辦?

夜冉在水中慌亂掙紮,腦海裡絕望地呐喊。

她不會遊泳。即使她從小生活在石像半島,生活在被海水包圍的地方,她也不會遊泳。沒有人教她,原因顯而易見。大海捂住了她的鼻息,任由她蹬踢拍打。夜冉的喉嚨裡灌入了大量冰冷的海水,令人窒息的液體漲滿了她的口腔和氣管,嗆得她幾近喪失意識。她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掙紮。她看不到岸,看不見除了浪花以外的其他事物,一切都影影綽綽的。此刻,唯有死亡,具象而真實。

又一股浪流湧過來,輕易支配着她的身體。

幸運的是,這次,夜冉被沖回了海灘上。當她觸及到柔軟的細沙,接着連滾帶爬挪上岸的時候,她甚至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那片刻空白之間,她竟然活着回到了陸地。

夜冉趴在地上又咳又嘔,使勁地吐水。劇烈的咳嗽和急促的喘息讓她那不堪負重的胸腔疼痛不已。夜冉癱倒在海灘上,嘴裡充斥着一股惡心的金屬味。當她想到自己方才一定吞下了不少肮髒的海水時,又忍不住趴起來幹嘔了好一會兒。

現在,她終于能正常呼吸了。海風陰嗖嗖地吹到她身上,恐懼仍然沒有放過她。她被吓壞了的雙腿軟弱無力,根本站不起來。夜冉隻好手腳并用,心有餘悸地朝岸上又爬了好長一段距離,直到确定潮水絕不可能再觸碰到她時,才猶猶豫豫地坐下。她害怕那些不斷沖上海灘的浪潮會像怪物的手爪,将她再次拖入海中。

夜冉知道,即使她休息夠了,恢複了對雙腿的支配力,她也不知該去到哪裡。她害怕這片海,但是更害怕一個人走在半島内陸的荒地上。所以,除了海邊,她無處可去。

夜冉蜷縮着坐在海灘上,雙手環抱住冰涼的小腿。之前的聲淚俱下以及對父親的怨恨,仿佛都已成了很遙遠的事。就連從家中帶過來的那一肚子委屈,也被剛才那番兇惡的浪潮沖刷成了淡淡的悲傷。

遺忘真可怕。轉瞬間,什麼都可以被遺忘。

夜冉有些恍惚地望着前方。

昏暗的天空,黑色的海,還有這永不停歇的潮濕的風。

這裡是她出生的地方,是她的家,可她卻一點兒也不喜歡這裡。她甚至畏懼它,就像畏懼她父親那樣。莊園裡那幢冷冰冰的大房子,還有這片會吃人的海,還有她的父親,在夜冉不成熟的意識裡,這三者仿佛是一體的,它們共同組成了壓頂的烏雲,籠罩着她小小的世界。

她本以為每個孩子的生活都是這樣的——清晨會在父母的争吵聲中忐忑地醒來,會随時害怕父親突然爆發的怒火,會天天盼望着自己快些長大,快些逃離這個家和這個所謂的故鄉,會經常看到母親流淚,然後自己也偷偷躲起來哭。後來,她才漸漸知道,其實很多孩子是不會像她這樣提心吊膽地生活的。他們的飲食穿着可能沒有她的好,也沒有住在大房子裡,但是他們不會過這樣的生活。因為他們都有一個慈祥的父親。

杜蒙叔叔一家還沒有遭遇那場慘劇之前,夜冉時常到他家去。因為在他家裡,她體會到了一個普通家庭最平凡的溫馨和快樂。當時夜冉剛滿六歲,開始記事,開始不滿足于僅在嬷嬷的視線裡活動,迫切地想要尋找更有趣的玩伴。那會兒的半島上根本沒有她的同齡人,連年紀相近的也沒有——廚子家裡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女嬰,其他的都是十多歲的大孩子,而他們多多少少都因着夜冉的身份有意回避她。一天午後,夜冉趁着嬷嬷坐在涼椅上打盹,蹑手蹑腳地偷溜出去閑逛。那天的日光懶洋洋地抛灑在空曠無人的莊園裡,仆人們大多都在午休,四處靜悄悄的。當時的莊園還沒有完全修建好,随處可見小山似的土堆和未被拔除的萋萋荒草。夜冉想象着自己是身處荒野的女戰士,正在執行一項危險的秘密任務。她的敵人是埋伏在松軟土壤下的食屍怪——這種跟随着冥神地骨的小喽啰渾身布滿了惡心的粘液,有着人的面孔和牙齒,以啃食屍體為生。但是,現在它們也想嘗嘗活人新鮮的血液和肉。地上隆起的土包一定就是它們的藏身處,它們準備伺機而動,正等待她放松警惕。

夜冉的假想遊戲并沒有進行多久,當她正将一根長木棍當作寶劍戳着花圃裡的土壤上時,有人跑來制止了她。她傷到了剛栽下去的花苗。花匠不敢當面斥責夜冉,隻好找來了嬷嬷,央求她把孩子看好。當時,杜蒙叔叔正好領着他兒子經過這裡,他們是來給夜冉的父親送東西的。

“以後小姑娘無聊了,叫我家小子帶着她玩。兩個孩子都能解解悶,就不至于無聊到去玩花壇裡的泥巴了!”杜蒙叔叔說完,摟着身邊的兒子開懷大笑。

他是石像半島上唯一叫夜冉“小姑娘”的人,他們一家也從來不像其他人那樣稱她為“小姐”。杜蒙和夜冉的父母有着多年的交情。聽母親說,杜蒙跟她父親是在一次商旅中結識的。父親還沒有成為石像半島領主之前,曾在曾祖母的安排下做過搵湯城的護城官。後來,因為一場嚴重的鬥毆(大約是有人喪了命),父親害怕曾祖母和搵湯城領主的怒火與追責,隻得連夜逃跑去了赤河的邊境地一帶,之後就在那裡做起了買賣來維持生計。父親與杜蒙一家也是在那時成為了朋友。再後來,父親在晨國娶了母親。當母親懷孕的消息傳到永夏地時,曾祖母決意對過去的事網開一面,要賜給父親領地。聽說,帕蒂家的那些人為着曾祖母的這個決定還發生了很大的争執。最後,曾祖母不得已隻好将沒人要的石像半島賜給了父親。雖然父親很不高興,但還是接受了。他也邀請了杜蒙一家一起搬來石像半島居住。聽母親說,當初石像半島的開荒和莊園的修建,都有杜蒙叔叔的一份功勞。

“他是個有責任心,誠實,品性高尚的人,是你爸爸過去認識的那些朋友裡最值得結交的一個。”夜冉清楚地記得,在一個下雨天的晚餐上,瑛時曾這樣誇過杜蒙。

“他也沒那麼好,”克崂文聽了,立即有些不高興,“我煩他做起決定來慢慢吞吞的樣子,一點也不果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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