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熟悉。”這一次,左伊回答得很幹脆。
喻沙身旁的雙頭鸓鳥又開始鳴叫起來。右邊的那一隻鳥頭眼睛細長,炯炯有神,帶有攻擊性地盯着左伊;而另一隻則顯得溫順許多,眼神憂郁地曲着脖子低頭看地,連叫聲也不及同伴的響亮和尖銳。
喻沙走到鸓鳥邊上,撫摸它們順滑的羽毛。臉上顯露出殺氣。
“你穿着荊權的衣服,能在我面前活到現在,有兩個原因。第一,我要知道你到底把王冠藏在了哪裡,或者交給了誰;第二,我需要你在海底地牢裡替我辦一件事。所以,不要再在我面前撒謊,你該慶幸自己還有活着的價值。因為無論哪一件事,你辦不到或者不願意辦,我都不會讓你在這世上多活一天!”
左伊站了起來,他現在仍然很虛弱,兩條腿像浮于空中而非踩在地上。他明白自己這條賤命确實被面前的人輕易拿捏在手中。若是真到了必要的時候,他絕對願意跪下來向祭司乞求寬恕,忏悔因自己的無知犯下的滔天罪孽……不過,現在還不至于到那一步。
“如果你要殺我是為了給盧揚荊權報仇,你就找錯人了。”左伊面不改色地說道,“要殺他的是朗汀宗拓。我不過是一個被朗汀家威脅幫他們殺人的工具罷了。哪怕我不動手,朗汀宗拓也會找别人動手。而且,”左伊小心地觀察着祭司,“從那張字條上看,你的學生對你也并不忠實。”
“什麼字條?”
左伊從懷裡取出那張在屍體上翻出來的字條,走上前交給祭司。
“這是我從盧揚荊權身上找到的。很顯然,他知情,你卻不知情。”
隻有寥寥十餘字的紙條,喻沙仍然看了很久。他面色沉重,卻沒有左伊所預期的驚愕與憤怒。那是他的學生,他理應向左伊發火表示不信,質問左伊從哪裡弄來這樣一張真假難辨的字條,栽贓在已經不會辯解的死人身上。但是祭司并沒有,他甚至在一開始就将字條上的内容認定為确切的信息。
“他跟在我身邊沒有多少年,我過去從不收南聯盟家族的孩子……這次如果不是因為王冠的事,我去了那家酒樓,他或許已經把這張字條傳遞出去了……”半晌,祭司才擡起頭,“看來,盧揚家恐怕要遭遇滅頂之災了。”
“你說他要把字條傳遞出去?傳遞給誰?”左伊問。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知道了這些也救不了你的命!”
喻沙将手中的字條撕成碎片,揚手撒下山崖。他望着前方奔騰不息的河水,澎湃的激流在岩石中穿行,傾瀉而下的瀑布流轉于濃密的植被之間。這條河流發源于扼喉山山脈,在這裡穿行了千百萬年,日雕月琢地将岩層不斷侵蝕,深切,造就了眼前兇險且人迹罕至的河谷,最後隻為沖進那片黑暗的海域,融入海底深處留存于人間的亡靈世界。
“知道海的對面是什麼地方嗎?”
祭司的眼中仿佛已經看見了那片海域,又像在遙望某樣極力想要抓取的東西。
“往西嗎?石像半島。”左伊回答。
“石像半島。”喻沙一邊點頭,一邊重複着他的答案。
“我的鸓鳥無法跨過海峽從石像半島飛過來。你應該知道‘殒海’這個名字的由來吧?”
“知道,沒有活着的東西可以穿越那片海。”
“是的,是的。”喻沙點點頭,“隻能走海底地牢這一條路。海底地牢有兩個入口,出口卻隻有一個。這世上應該沒有幾個人知道如何進去,更别提能順利地走出來。但是,龍池告訴我說,你曾經不止一次地出入過海底地牢,他在你的記憶裡看到了那個地方。我相信龍池不會出錯,他是個做判斷極其謹慎的人。所以,你也沒必要在我面前費盡口舌來否認。
“我可以放過你的性命。”喻沙看着面前的年輕人,他才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比起當年開始四處遊曆修行的自己還要年輕。“我并沒有因為荊權的背叛而原諒你,我的學生即使犯了錯,也容不得别人來傷害。但是,如果你能夠進入海底地牢,幫我把一個人平安地帶出來,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另外,你還必須說出王冠的下落。”
“把一個人從海底地牢裡帶出來?”左伊不解地問。
“辦得到嗎?”
“那他從一開始就不該進去。”左伊說話有了底氣,祭司顯然是有求于他,“那裡面非常容易迷路,一邊是生者的通道,另一邊是……走錯了路就隻能永遠留在那兒跟亡魂腐屍作伴了。”
“若不是逼不得已,我不會讓她進去。我想知道的是,你能不能找到她,把她帶出來?”
“你的意思是,他會從石像半島那頭進去?”
“是的。”
“他知道那首歌謠?”
“我曾經教過她。”喻沙答道。
左伊來回走了幾步,不是因為躊躇,而是因為他胃部的隐痛又開始發作了。他知道自己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答應祭司做這件事。
“什麼時候進去?”左伊問。
“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