鸓鳥沿着河道向南低飛,在即将觸及河谷底部的空中,一群靈巧細小的蜂鳥被突如其來的龐然大物驚擾得紛紛飛散開去。他們最後停在了一塊突起的岩石上,翻騰而過的河水幾乎能漫到他們的腳邊,濺濕鞋面。
喻沙揮手讓鸓鳥暫時離開,随後叫左伊走在前面帶路。
他們貼着峽谷的牆體慢慢地向前行,小心謹慎地踩過濕滑狹窄的路面。大片蕨類植物和苔藓密集地滋生在河畔的岩壁上,劇毒的蛇也時常在此出沒。
左伊把祭司領到一處嵌在山岩間的穴隙邊上。這條深長的夾縫,猶如一道被利斧劈出來的巨大的黑色傷口,散發着若有若無的腐臭味,有着令人緻郁的深邃。
怎麼看也像一條不通的死路。
“如果早點告訴我要來這兒,我會提前準備好火把。”左伊說。
“這就是入口?”喻沙看着眼前的穴隙,兩邊的岩壁高聳而上又如此貼近,給人一種随時會聚攏過來的幻覺。
“也是唯一的出口,”左伊補充道,“我建議我們的動作再快些,太陽就要升起了,如果你要我現在就進地牢,最好不要錯過時機。”
“什麼時機?”
“進去就知道了。”
祭司取下胸前的紅寶石,将它托在手中。寶石的光芒在祭司的注視下越來越閃耀,最後如同一顆劇烈燃燒的火球漸漸飄浮起來,懸于空中。
“走吧。”祭司說。
寶石很有靈性地飄到左伊的前面,滑進了那條夾縫裡。左伊側過身,雙手貼着背後的岩壁開始朝裡走,祭司跟在他後面。
“這塊發光的石頭究竟是什麼東西?”左伊邊走邊好奇地問。
“與你無關。”祭司冷漠地丢給他四個字。
“我以為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左伊惋惜地說,“彼此分享一些秘密,比如進地牢需要找準的時間。不過,如果你覺得沒必要,那我就閉上我這張多話的嘴好了。”
這條穴隙比喻沙所想的還要深,寬度僅容得下一人側身前行。在兩處明顯收窄的地方,喻沙差點以為自己将卡在其中無法通過。兩側岩壁帶來的壓迫感,讓人在這無盡的狹道中難免會出現窒息的錯覺,也可能并非錯覺,鑒于這裡面稀薄濕悶的空氣。
“萊汐石,”喻沙突然回答了左伊剛才的問題,“它叫萊汐石,在很多年前,被一個牧羊人在萊汐曠野裡發現。”
左伊聽了沒有回應。喻沙想,他應該對這東西一無所知。
“你還太年輕,閱曆太淺。即使我告訴了你……”
“帕蒂家也有一顆,就鑲在他們的掌權之杖上。”左伊打斷了祭司的話。
喻沙認真地看了一眼跟前帶路的人。
“是的。”祭司回答。
道路在不斷向下,他們經過了一段明顯的斜坡,路也開始變得寬闊起來,到後面已經能夠允許人不必側身行走。萊汐石散發出的光芒,在黑暗中形成刺眼的光暈,照亮着四周凹凸不平,終年沉寂于山谷下的石壁。
不久後,他們來到了一處地洞的洞口邊。
“快到了嗎?”喻沙問。
“下去就是了。”左伊指着陡峭向下的地洞甬道。
甬道呈管狀,不及水井寬。左伊非常娴熟地張開雙臂,攀着地洞邊緣,兩隻腳不斷向下尋找熟悉的支撐點。祭司的這個光源實在方便多了,他無需再分出一隻手來小心翼翼地舉着火把。左伊向下移動一段距離就會朝身後望一眼,确保祭司能夠跟得上他。左伊看不出祭司的年紀,但是直覺告訴他,這人可能比他父親要年長得多,再加上那一身繁瑣的長袍,爬這樣的地洞可不輕松。
“我應付得了,看好你自己的路。”祭司在他身後命令道。
很快,他們已經能聽見從甬道前方傳來的水流聲。
在即将到底的地方,出現了一段鑿出來的台階,喻沙跟随左伊順着台階往下走,出了甬道,便進入了空間巨大的洞廳中。
這裡面石柱林立,幽冷空寂,在萊汐石光芒的照耀下,粼粼波紋反射在成片的鐘乳石幔上。偌大的洞廳下面,一條地下暗河在緩緩流淌。
左伊越過坍塌的巨石群,站在河岸邊,看向隐藏在黑暗中的水流處。
“再等等,很快就到了。”
“等什麼?”喻沙問。
“可以載人通往海底地牢的船。”左伊回答。
“你之前說進入海底地牢不能錯過時機,是什麼意思?”
“很簡單,”左伊扭過頭來看祭司,将手中的石子擲入暗河,打出一記清脆、空靈的聲響,“日出日落,船在這頭,正午午夜,船在那頭。”
喻沙聽後沉默了片刻,接着問:“所以,要從地牢那邊過來,必須趕在午夜前等在那裡?”
“對,不然就需要等到第二天正午了,你可不想在那種地方待上一夜——”左伊突然沿着河岸走了兩步,随後他指着水面轉身對祭司說,“到了。”
流淌的水聲宛如緊張的弦上顫音。一隻透着瑩藍色亮光的獨木舟,從暗河深處進入他們的視線,沒有擺渡人,也沒有劃槳,好似不屬于人間的冥界之物。
洞穴裡的空氣開始變得冰冷徹骨,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遁入了虛空。喻沙此時才終于确定,這裡就是海底地牢的入口,也是唯一的出口。
“能坐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