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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黑色喪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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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石拱門上的浮雕也已經湮沒在野蠻滋長的青苔雜草之下,與她腦海裡的那幅插畫相對照,幾乎無迹可尋。但是她仍然可以識别出跪在門兩側的力士石像。兩尊石像的頭部均被摧毀,其中一尊幾乎被攔腰截斷。他們手中立于地的長戟,腳邊的骷髅頭以及部分身體都遭入侵者砸得粉碎,矮了半截的石像被郁郁蔥蔥的莖蔓層層裹挾,一副凄涼的景象。

海之神鲛人,冥界之神地骨,月神羅嫚鐘紗……八個坦氏族最為信奉的神祇各占一道神廟入口,都分别由兩位勇士守護。她想,其他七個恐怕也不能幸免于難吧。

從拱門進入,寬闊的大道兩側是幾乎被夷為平地的宮殿,遠處有三三兩兩的路人從殿前經過。在大道的拐角處,她看到了貨攤。

是這裡了。她長籲一口氣,像是撂下了什麼重擔。

賣衣料的胖女人正在上下打量眼前的顧客。

她假裝觀察竹架上挂着的一排排彩色料子,避免兩個人眼神上的接觸。

很快,之前跑出去的男孩回來了,手裡捧着幾件衣服遞到她面前。

男孩扭頭和旁邊的胖女人說了幾句話,胖女人突然生氣起來,插着腰就開始呵責他。男孩也生氣,提着嗓子回應後,拔腿就跑。

她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聽得出他們是焰隐人。

即使男孩已經跑遠,胖女人依舊不依不饒,沖着男孩的背影不停地罵罵咧咧。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男孩遞過來的衣服她已經挑好了,都是些料子輕薄的長裙,既寬又長,并不合身,隻有一件淡黃色的裙子似乎勉強可以穿,但是很明顯是舊衣裳。她懷疑這些衣服都是賣衣料的老闆娘自己穿的。

得把衣服趕緊買下來。一身黑色的喪衣,無論走到哪裡都太顯眼了。

遠處打了好幾個響雷,震耳欲聾,聽得讓人心顫,但是雨就是下不下來。旁邊有不少商人開始往馬車上裝貨準備離開。

“買嗎?”

男孩已經跑得無影無蹤,胖女人臉上的愠怒還沒有消。

“有其他的嗎?”

這話剛出口,她就後悔了——自己表現得像個有大把大把懶散時間的貴婦,可以為一件稱心的衣裳走遍整條街。現在的她,不過是叢林裡被盯梢的獵物。無論是用作路費的錢,還是時間,她都萬萬不該随意浪費。

“隻有這些,”胖女人很幹脆,反倒為她省去了剛才的苦惱,“我們本來就隻賣衣料,料子都是上成品。像您這樣的夫人應該挑些喜歡的花色,找人量身定制。我認識鄱梭城裡不少有名的巧手師傅,可以介紹給您,他們都用我家的料子……”

胖女人用一種奇特的怪調講着南聯盟的語言,她既聽着難受,又害怕老闆娘為了推銷衣料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我可以借用你的地方麼,我想現在就把衣服換下。”她試着用平靜的口吻掩蓋将要脫口而出的焦急。

胖女人臉上的吃驚一閃而過,指了指身後破舊的帳篷,告訴她可以進到裡面換衣服。

帳篷裡的空間又低又窄,散發着潮濕的黴味,頂部由深色的油布遮擋,背面靠着灰白的宮殿石牆,牆角裡堆滿了捆紮好的布料,整個地方隻容得下一人站立。她急促地把身上如裹屍布般緊緻的喪衣扒下來,換上那件淡黃色的衣裙。沒有想象中的糟糕。她系緊腰帶,展平前襟,低頭審視着全身,還算過得去。

站在外面的胖女人把她扔在地上的喪衣拾起來,認真看了一番,仔細地撫摸衣服前襟針腳密集的繡案,和裙擺上精緻的花邊。

“如果你願意,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用不上這件衣服了,可以給我……”胖女人見她走出來,滿臉殷勤地詢問,“怎麼樣,穿在身上不差吧?”

“你說什麼可以給你?”

“這件衣服,”胖女人示意了一下搭在臂彎裡的喪衣,“我可以不收你的錢。”

終于脫去身上紮眼的黑色,她如釋重負,連腳步都輕快起來。

其實她并不介意為丈夫服喪,相反,她的内心深處始終在為他哀悼。朗汀蒲俊是個藥罐子,卻不是個糟糕的丈夫。他脾性溫順,有一副蒼白但眉目清秀的面容,舉止投足間透露着極好的教養。

他是知道真相的。她想。蒲俊并不愚蠢,連她在短短幾個月就能發現的事實,他不會不知道。

蒲俊死去的那天夜裡,她如往常一樣端着藥走進房間,發現他和衣閉眼安靜地躺在床上。頓時,她就預料到發生了什麼。他不會那麼早睡下,至少在沒有喝藥之前,誰也别想先睡下,包括她。

在婚禮那天的晚上,朗汀夫人親自送藥進來,告訴她作為妻子最重要的事情:

“就從明天開始吧,早上洗漱完之後,中午吃過飯,還有晚上睡覺前,都要記得把藥端過來看着蒲俊喝下。千萬不要忘了!你也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疏忽害得蒲俊發病,對不對?”

那碗藥,那碗藥,從廚房端到她丈夫房間的一路上,時間總是流淌得格外漫長。刺鼻的苦澀味道随着熱氣撲面而來,折磨着她的感官和神經。

蒲俊的房間,他的被褥,他的身上,随時都彌漫着這股難聞的氣味,他那年輕卻毫無活力的身體永遠那樣癱軟地倚靠在床榻或輪椅上,她甚至記不起自己是否見過他獨自站立的樣子。

直到那天晚上,她的丈夫再也不用喝藥了。因為她無論如何也叫不醒他。

朗汀家的人随即趕過來,為蒲俊的身後事簡單做了安排就各自離去。蒲俊的親生父親僅僅看了兒子一眼,這個他與第一任妻子生下的孩子,便匆匆離開。仿佛躺在那裡的不是自己的骨肉和繼承人,而是某個與他毫不相幹的人。

臨走前,朗汀宗拓隻是語調冷淡地抛下了一句:“去的太早了。”仿佛連令人不滿意的死亡時間也成了蒲俊的過錯。

她也回到自己房間。躺在床上的時候,她想起了母親當初勸她嫁人時說的話:

“蒲俊會繼承一切,等他死了,你們的孩子會繼承一切,而你永遠都會是朗汀家的女主人。”

母親的如意算盤終究還是落空了。她的公公說的沒錯,去的确實太早了。

蒲俊和她成婚不到一年,他們甚至不曾同床過。她和丈夫之間唯一的交流,全部化在每天那一碗碗漆黑緻命的湯藥上。她必須坐在他的床沿,看着他病恹恹、略帶稚氣的臉,看着他順從地慢慢仰頭把藥喝個精光。她從來都不是朗汀家的女主人,隻是個外人,飽受煎熬地揣着一個可怕的秘密。

那天晚上她想得最多的是:明早再也不用去端藥了。

第二天,朗汀夫人帶着兩個婢女走進她的房間,婢女們捧着服喪用的衣服和頭飾。朗汀夫人親自幫她量了身上的尺寸,體貼地告訴她,會找最好的衣匠趕工再做幾身喪衣出來,畢竟以後很長的日子裡她都會用到。婢女們随後撤去了房間裡所有婚慶時的布置,換上了足以表達沉痛哀思的顔色。她們甚至拿走了她娘家人送來的結婚禮物——那對盤旋而上的金色燭台,顯然這些東西“會勾起她的哀傷”。

往後的每一個早上,她果然不需要再去端藥,婢女們會按時過來伺候她洗漱,拿走昨夜換下的衣服,幫她穿上幹淨的另一套喪衣。黑色的披肩,黑色的帷帽、黑色的手帕……都是朗汀夫人親自找人為她定做的。

蒲俊即使死了,也以另一種方式存在在她的生命裡。朗汀夫人,她的婆婆會确保這一點。

每當她洗漱完畢,衣服送過來的時候,她的頭腦裡總有一種難以壓抑的沖動,想要把手邊的水盆摔向那件讓人窒息的衣服。

現在,她終于可以這麼做了,她可以把它扔進赤河,把它埋在這片被詛咒的土地裡,可以用刀把它割成碎布條……任何一種方式,都好過于把它留給胖女人。

這絕對是個錯誤,一個足夠愚蠢的做法。

她當然不能再回去索要,那個精明的衣料老闆娘顯然并不好惹。引人注目的争執是她現在最不想遇到的。或許是她過于擔心了,即使朗汀家的人追查到這裡,那時候她應該已經隐匿在晨國南部的某個島嶼上,重頭開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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