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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黑色喪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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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年紀輕輕就守了寡。黑色的喪衣把她裹得嚴嚴實實,裙擺延伸至腳踝,領口設計得又高又緊,像犯人的頸铐桎梏着她纖細的脖子。

暴風雨就要來了。她在烈陽底下已經走了很遠的路。現在天色晦暗,遠處的烏雲正低壓壓地聚集着,頭上的天空一半是陰沉的灰藍色,一半是暗紅。太陽明明被遮擋,地上的溫度卻沒有絲毫降低,腳下的這片沙地裡仿佛有股熱浪在騰騰往上冒,撲向她被蒸烤的每一寸肌膚。

太熱了,簡直透不過氣來!她用力解開衣服最上面的兩顆紐扣,卻沒有獲得想象中的解脫。急促的喘息連帶着五髒六腑都難受起來。耳邊的汗珠源源不斷地滾落到領口的黑紗上。炎熱、焦急和疲憊輪番折磨着她。

快停下,快停下!她給自己下達了命令,急切地想要尋個歇腳的地方。然而,這裡到處是灰白的沙石和殘垣斷壁,不見任何樹木,路邊隻有一叢叢枯敗的野草耷拉着莖葉。荒涼的土地在滾燙的空氣中扭曲變形,仿佛在蠱惑着她,又或者隻是炎熱帶來的焦慮在作祟,總之,她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曾經有人死在這裡。

這句話毫無征兆地跳入腦海。

當然有人死在這裡,這誰都知道。

她試圖說服自己不再去想那些陰森可怕的事情。她本不該走這條路。沒人願意經過這裡。從鄱梭城的東南邊出發,有條寬闊的大道橫穿田野直達鲛尾港,鮮有人願意繞路踏上這片曾經血染塵沙的修羅場。“每顆石頭上都附有一個亡靈在哭泣。”外祖母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裡滿是戲谑,不曾有過半分同情。而現在,這句話卻萦繞在她的心頭,時刻恐吓着她。

周圍太寂靜了,看不到任何活物,仿佛凡有生命的停留在這裡,都會遭到亡靈的嫉恨。視線所到之處全都是零星分布的有着幾百年曆史的土石牆,其中不少可能曾濺滿冤屈的鮮血。血迹滲透,風幹,被歲月消化。但是那些屍體呢,成堆的屍骨都去了哪裡?别再想了,别再想了!她竭力克制自己,并且知道這種自制力一旦松懈,恐懼會像奔湧的浪潮撲卷而來,淹沒她的心智。她想奔跑,逃離這裡,不僅僅是這塊該死的土地,而是這整個伸出無數觸手想要鉗制住她,将她撕碎的世界。真想立刻踏上鲛尾港裡的任何一艘船,趕快離開!

早在很遠的地方,她就隐約看到有城牆樣的東西矗立在前頭。她曾暗自慶幸,以為那片神廟就要到了。然而,直到她能夠完全看清楚時,才失望發現——它們不過是些石柱。這裡沒有拔地而起的神廟,隻有幾十根高大的石柱豎立在廣闊的空地上,和周圍的矮牆頹石相比,凜然而突兀。它們毫無規則地分布在各處,相隔的距離或近或遠,如遠古神話中的巨人一般靜立于此,顯然不是用于支撐殿宇的。可能是出于某種原因,當年南聯盟的人在血洗坦氏族的時候留下了這片柱林。和石像半島上那些有名的巨石一樣,帕蒂家的人也無意摧毀,将它們作為戰利品似的保留了下來。

這些柱子充斥着怪異的氣息。她卻說不上“怪異”的感覺出自哪裡,或許是因為它們看似毫無用途地存在于此吧。

若非迫不得已,她實在不願意靠近。但是,她太累了,連恐懼也沒法驅使她邁開腳步繼續趕路。她咬牙拖着無力的雙腿,來到離自己最近的柱子邊坐下,癱軟地倚靠在上面。

天空早已出現端倪,雨水在雲層中積壓着,卻遲遲不肯落下。濕悶的空氣讓每一下呼吸都沉重得要命。滾燙的柱面凹凸不平,戳着她酸痛的後背。她用手掌貼在身後的石柱上,一寸寸地挪,掌心和指腹所到之處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一種古老的文字。

她舔舔幹裂的嘴唇,仰頭掃視這片柱林。其他柱子上同樣布滿了文字浮雕,字體工整,從柱礎一直向上延伸。而每根石柱的柱頂還支撐着上寬下窄的方形石。

她終于明白哪裡不對勁。她閉上幹澀的眼睛,停頓了一會兒再睜開,還是如此。

這片土地,或者說,圍繞這些石柱的整個空間,要比别處更暗些。明暗之差非常細微,以至于讓她以為是身上的疲倦帶來的幻覺。她支起身體,為自己調整了一個略微舒适的坐姿,想要閉眼休息片刻。沉重的困意襲來,在陷入黑暗前,她猛然驚醒!

可千萬别睡着!她後怕地警告自己。

再看周圍,她相信,這些石柱确實像被一團黑影籠罩着。

可能是天上有烏雲的緣故吧。

她這樣想,心弦卻在顫抖。那些關于坦氏族的傳說,他們的巫術和詛咒,他們飼養的黑魔法生物會在夜裡揮動布滿血管的翼手抓捕說謊的孩子,他們會偷取人的靈魂做成木偶……有些或許是添油加醋的謊言,但她不相信所有故事都是假的。

那麼,這些柱子呢?又是用來做什麼的?

她抱緊膝蓋,僵直地靠着身後的石柱,心髒仿佛在瞬間縮緊成一塊被悚栗包裹住的硬石,這塊硬石随即在胸腔中拼命撲通猛跳。

如果太害怕,可以馬上取消這場瘋狂的行動。她想,一切還來得及。她可以立刻站起來回去,回到她已故的丈夫家裡。到達那座令人生厭的府邸時,或許已是深夜。她可以裝作痛苦不堪的樣子,告訴他們自己對于蒲俊的死是多麼悲傷,想到無人的地方靜一靜。朗汀夫人會做出一副同情的樣子把她摟在懷裡,說些僞善且毫無意義的話來安慰她。然後,她的婆婆會叫來三四個婢女送她回房間。這些女人每天唯一的任務就是片刻不離地看着她,如同穿着長裙的獄卒。

沒有人會真的相信她的鬼話,大家都心照不宣。從此,她将會被永遠囚禁在那幢冷冰冰的房子裡,身穿這件喪衣,直到死去。

這可能隻是一場惡夢。

是了,也許現在發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她想。身後古老的石柱,腳下熱騰騰的沙地,蕭瑟的空氣,還有剛剛離世的丈夫……這些都隻是她的一場夢!

她應該還是襄和家的大小姐,穿着素白的衣衫在閣樓裡練字。夏季的傍晚是她最愛的時刻,突如其來的大雨總會洗刷盡塵世間的紛擾,也給烤焦的土地和疲乏的生靈降降溫。光線逐漸偏暗,像極了現在她面前的這片天空。窗下傳來父親渾厚響亮的聲音,叮囑她把窗戶關好,因為暴雨就要來了。樹葉被風吹得窸窣作響,天黑得更加厲害。她的父親急沖沖地跑到庭院外圍的白蠟樹下,去取回竹藤椅和茶具,仆人們也紛紛趕過去幫忙。他是個不愛使喚人的雇主。

父親搬了太多東西到樹下。夏天的午後,他從來不喜歡待在家裡,即使一樓的廳堂非常陰涼。竹藤椅,水果盤,整套茶具或者酒壺,還有裝着畫眉鳥的幾隻籠子,都要跟随着他轉移到那棵白蠟樹下的陰影處。這棵樹幾米遠的地方是一排葡萄藤,他喜歡在昏昏欲睡的午後盯着看那一串串晶亮下垂的果實,仿佛那上面有他生命裡全部的寄托。

炎月的雨性急,滂沱大雨傾瀉而下。

那棵白蠟樹實在離房子太遠了,父親不得不在半路停下,脫了衣服把鳥籠罩住,赤着上身繼續往回跑。她在窗邊忍不住笑了起來。父親聽見後,向上擡頭,兩個人對視一眼。他也笑,奔跑前還不忘再次提醒她關好窗戶。當然,不出她所料,事後母親對于丈夫在仆人面前“丢盡了臉”感到非常生氣:

“你完全可以先回到屋子,讓下人去把東西拿回來,畢竟我們付了工錢,卻養了一群閑人……我這話一點兒也沒誇張,你該有點主人的樣子……你說什麼不是貴族……你該記得我原本的姓氏,我們的女兒以後是要嫁到南聯盟大家族的……”

這可能是她父母唯一不和諧的地方,除此之外,他們是那樣的恩愛。

雨下了整整一夜,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聽着雨聲,想着露月就要來了。

往後的一切,乏味的婚禮,蒲俊身上難聞的藥味,父親的突然離世,都應該是那天夜裡的一場夢。

待到第二天早上醒來,陽光灑進房間,窗外是樸素的襄和山莊,父親仍然坐在白蠟樹下,滿足地看着挂滿青澀果實的葡萄藤……

想到這兒,她的眼淚已經滾滾而下。到最後,一股急于發洩的沖動猶如洪水般從她心頭湧出,她拉起披肩遮住臉,雙手死死地包着發出痛苦聲音的嘴巴。四周無人,唯有巍然的石柱林立,但是她依然不敢發出聲響,仿佛那些被屠戮的遊魂正在靜靜地看着這裡,嗤笑她微不足道的悲傷。

透過迷蒙的淚光,她看見眼前的披肩,黑如深淵。

她沒有休息太久,很快站起來繼續趕路。

在那之前,她喝了點水,又吃掉了一些幹糧,看到包袱裡的食物所剩無幾,水袋也空了。她不再打算繼續感傷自憐。哭泣并沒有擊潰她的決心,反倒幫助她重新振作起來,身體的不适也得到了緩解。

隻是她無法放松,全身依舊緊繃,戰戰兢兢地疾步走在這片無盡的沙地上,不知這條路究竟要綿延到哪裡。如果她走錯了路,神廟不在這個方向,如果她錯過了今晚的船,那麼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費。在入夜之前,他們就會察覺到她的失蹤。或許現在他們已經發現了。

稀疏的樹木漸漸出現在她的視線裡,随之是大片盤根錯節的矮樹叢。有好一會兒,她覺得自己能隐約聽到喧嚣聲,時有時無。

為了确定,她幾次停下腳步,屏住呼吸想在耳邊抓住這些細微的聲響。

是的,人的喧鬧。周圍不再是之前的那般寂靜。馬車聲,貨物裝卸的碰撞聲,商船老闆斥責仆人的叫喊聲,可能是任何一種聲音,都如人的氣息撲面而來。

神廟就在不遠處。穿過神廟往東走,即是鲛尾港。

這座河港位于赤河中下遊,與晨國隔岸相望。赤河之名,源于其詭秘而壯美的紅色河水。奔騰的河流夾帶着大量從上遊沖刷而下的肥沃紅土,不斷向南延伸直至進入晨國境内,成為南聯盟與晨國之間的一段天然邊界。每天都會有絡繹不絕的船隻從鲛尾港出發,去往晨國南部以及邊境地的一些小鎮。在河港還未興起之前,這裡岸邊的大片土地荒涼如她一路走來的地方,破敗的神廟建築群在風沙中孤獨呓語,每一塊斑駁的石壁下方都幽藏着陽光普照不到的黑暗秘密。然而,這個幾百年前用于祭祀的神聖地方在曆經輝煌與死寂之後,最終淪為了貨物買賣的集市。布料、器皿和糧食被大批地運往這裡,由擁有貨船的商販擇價購買,再被裝船運至下遊的其他沿岸小鎮。

最糟糕的部分已經過去,她安慰自己,那艘去往晨國的客船距離這裡不遠了。

繞過幾棵高大的側柏,她看到了一座石拱門,神廟的八個入口之一,仿佛刻意隐藏在茂密的樹冠後面,拒絕異族人的造訪。

拱門左右連接着兩座四方宮殿,堆砌的石磚上苔藓和藤蔓像瘟疫般瘋狂蔓延,想要吞噬這座被遺棄的石門,甚至有樹木已經捷足先登,從殘缺的頂部以可笑的姿勢探頭而出。

她在古書上看到過這座拱門,清楚地記得插畫上細緻的線條勾勒出它曾經輝煌的樣子。畫上面門洞兩邊各有一個身穿盔甲的力士石像,他們手拿長戟單膝跪地,另一隻手按在置于地面的巨大的骷髅頭上。每一座石像都是按照坦氏族有名的勇士的模樣來雕刻的,傳說他們個個擁有神力,死後成為石像繼續履行生前的效忠誓言,千百年來守衛在神廟的入口。他們或許抵禦過無數外敵和謀反者的入侵,卻最終沒能抵擋帕蒂家的火焰。在石像的頭頂上方,門洞向中間收窄,兩側石壁上雕刻着被原住民奉為海之神的鲛人。鲛人的雕像絕美無比。他們體态優雅,雌雄難辨,耳朵如薄翼,由四根細長的軟骨支起,瀑布般的長發垂至腰間,身後的背鳍像飛鳥的翅膀一樣伸展開來,幾倍于上身的長尾相互盤繞,構成門楣。

傳說中,鲛人确實有着攝人心魂的美貌,全身披覆着琉璃光彩的鱗片。半人半魚的他們常常徘徊在離斷海的淺水區,渴慕着岸上人類細滑靈活的雙腿。為了取悅這些主宰海洋的生靈,坦氏人曾與身為不死族的鲛人立下誓約,每十年在黑水森林一帶的海岸邊為鲛人獻祭上大量少女。鲛人隻需用她們的鮮血澆在魚尾上,便能夠短暫獲得人類的雙腿。作為回饋,在水中擁有強大魔法的鲛人一族将在必要的時候為坦氏族提供幫助。然而,當獻祭了上千年的坦氏人被南聯盟軍團殺得節節敗退,最後被帕蒂家屠戮殆盡時,卻未曾聽說他們的海之神向他們伸出過援手。而鲛人也突然銷聲匿迹,仿佛這一切都隻不過是個傳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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