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躲着将目光錯開,她左右亂瞧了圈兒,最終實在看無可看,專注盯着錦繡床帳上的暗紋。“你尋福安給你看,我隻能坐着,哪裡看得清。”
絲毫未察覺某人的羞赧,謝燃以為是自己離得遠了,毫不見外的光着膀子又朝程語笙挪近了些。“這下能看見了吧?”
再不瞧,那背恨不得挪貼到自己臉上!
程語笙伸手,蹙眉将他的背推遠了些。還真是怪事,明明瞧着很熱,可觸手之處,仍是一片冰涼。
“你是不是腎虛?”未經思考便來了這麼一句。她後知後覺意識到不妥,可已晚了,某人似被踩到尾巴的貓,猛地一僵,然後神色莫測的扭過頭來。
“……”明明沒說話,眼中透露出的信息卻很多。謝燃似笑非笑的将她瞧着,直到程語笙無法忍受,手動将他的臉掰回原向才作罷。
本以為事情到這兒,可以算是翻篇了。沒想她正集中精神查看他背上的傷處,就聽他似無意又似有意,悠悠來了句:“你試試便知……”
臉轟的下全紅了!
程語笙抿唇,心中暗罵了句流氓,選擇性耳聾不再接話。
他背上的傷處很多,舊傷疊加着新傷,一時,想找塊好的地方倒是為難了。這讓她不由想起過往的自己和戰友,哪個經曆過戰争的老兵身上是完全光潔的?他們都為了自己的國,不計後果的付出所有,哪怕身魂俱碎,亦在所不惜。
眼底有些發酸,她深深閉了下眼甩開思緒,不讓自己沉浸入過往。視線搜轉幾圈,終是在左邊靠近肩胛骨的位置找到了謝燃口中所說的木刺。
插入的角度十分刁鑽,從右上方往左下方由淺入深的紮在皮肉裡,仔細觀察下也僅能看到個指尖長短的頭兒。
用手輕輕按了下木刺下方,有食指長短的異物感。眉頭微皺,程語笙忍不住出聲:“紮這麼深你拖到現在才讓我看?我是大夫嗎?”
話說得不好聽,可意思很明顯。受了這樣的傷,第一時間定然便會覺得劇痛,可他竟絲毫不在意,忍着繼續訓練,直到回府才不在意的找她來瞧。
萬一紮中了哪處重要的血管,亦或者直刺進去,直接紮到器官,看着是小傷,實則随時有性命之憂。
謝燃回頭,還未看到程語笙的臉,又被人手動将臉阻住,攔回原位。
“你不要仗着自己年輕,就什麼都不在意!”完全是以過來人的角度傳授經驗,程語笙靠近去看傷處的情況,确定木刺紮的層次較淺,才放下心來。“現在受的傷,你不好好養着,早晚有一天會集中起來爆發,讓你再提不動刀,更别提上戰場了……”
他們部隊裡就是這樣。培養出一個特種作戰士兵極不容易,每一個都金疙瘩似的寶貴。而待慣了大院的人,沒有要命的理由,也不願意輕言離開。所以,他們大多人都是因為傷病,曾今訓練或參戰時傷到了要緊的部位,即使非常努力的複健,也是再無法像往常一樣端槍就射,發發必中了。
習慣容易上瘾,戒斷集體生活及過往執着,比想象中更難。很多人,回歸社會後,不但不能正常融入生活,還會産生十分嚴重的心理問題。這樣的痛苦,往往不是短時間的,會像烙印在骨頭上的傷疤,跟随人終身。
謝燃默了一默,不知為何,聽了她的話,心下觸動。
“我知道……”聲音略有些低沉,他想起受了凍傷難以行走的二兄。原來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如今就是何等的萎靡沮喪。
他曾說過,恨自己當時為什麼沒戰死在上房。然他不知,他能歸來,對于謝家來說意味着什麼。不說父親母親,就說他,亦願意傾其所有,迎他病歸。
“知道和照做是一回事嗎?”她熟知的,這樣的老兵太多了。每次都說知道知道,下次下次。可真到了關頭,又是再一次的不管不顧。
放在榻邊的左手倏然被人攥住,程語笙低頭,那是謝燃的手,他沒回頭,背脊卻如山脊一般,肅穆挺立。他說:“我說過的話,一定作數,你信我。”
忽然語結,心頭的氣兒也跟着須臾消散。她抿着嘴,不讓他握,掙紮着要把手拿出來。某人卻很執着,不但要握,還順着她勢,翻轉掌心,與她的貼合,攥得更緊了些。
他側顔,深濃的五官在正午刺目的陽光中,鍍上了層令人暈眩的金光。“我現在有了你,自當比原來更加愛惜自己。”
渾身的汗毛瞬時紮起,程語笙怔了一怔,剛準備張口說什麼,某人已先她一步起身,朝外間喊話:“福安,拿藥箱來。”
随即他低頭,沖自家夫人咧嘴一笑:“拔出來恐要見血,就不勞你動手了。”說着提步,閃身去了外間。
福安動作很快,沒多會兒就拎着藥箱一路小跑進來。往常這種活兒可輪不到他,皆有福全阿兄操持。
不過這兩日恰外面有差,福全不在,事情自然而言就落在了他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