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來程家女進了門,轉年生個娃子,就能跟着我姓謝啦!他程小人暗中使壞這許多年後,你猜怎麼着!風水輪流轉,又回到我謝家來啦!哈哈哈哈哈!”
此番連大郎謝洵也聽不下去了,趕緊給父親斟滿,半推半就的哄着他飲酒堵嘴。
未賜婚前,他們幾兄弟雖知道父親與程尚書不合,卻不知深由。
賜婚的消息方進府,父親仍在外未歸,母親院裡已海嘯山洪般的大鬧了一場。身在家中的郎子們聞聲而去,适時才曉得其中挂鍊。
使出渾身解數,好不易将母親安撫妥了,父親便回府,歡天喜地的來了這一出,眼見便要将他們一個時辰的功績,化為灰燼。
“哎呀!”酒剛入腹,話又出來。謝至顯摸着下巴懸須,明明喜不自勝,還要假模假式的端出大度的樣子來。
“趕明兒,我随三郎去程府提親,咱家是進人口,必須熱熱鬧鬧的去,請上儀仗,敲鑼打鼓的去!”
“你敢!”柔夷一掌,重重一拍,整個桌上的餐盤都起了半幅。
謝夫人甯氏眼淚迸出,恨不得這掌是拍在他天靈蓋上,生将他拍進土裡紮着才好。
起身指人渾身顫抖,她淚挂兩行,聲音破碎:“你個喂不熟的瞎子虎,枉我多年掏心掏肺對你,竟還不敵那安家女匆匆一眼嗎?”
說着撩裙就走,甯氏胡亂一抹淚,踢開鼓凳便朝院門而去,邊走邊道:“好!我今日就成全你!這就去尋婆母請了和離書,咱們明日就去官署和離!”
“哎?哎哎?”完全沒明白是怎麼一回事,謝至顯被兜頭一頓罵,瞬時從飄飄然的喜悅中回醒。
夫人甯氏日常脾氣就大,但為人爽朗,從不亂生事端,今日是怎的了?怎麼突然提出和離來?
“夫人這是為何啊……”酒也顧不上喝了,弓着身子追在夫人後面哄,謝至顯能屈能伸,對待愛妻向來能軟下腰來。
“走開!我今日定要與你恩斷義絕!”
“哎呀!何至于何至于啊?我說着程小人,你突然提安家女作甚……”
“我提?”連着冷哼了幾回,甯氏氣得眼暈,揪着謝至顯的胡子就不撒手。“你還好意思倒打一耙!”
“當年奪愛之恨,二十年了,是誰至今仍耿耿于懷?你想得倒挺美,連三郎未來的孩兒都能拿來作筏子,還有什麼是你不敢的?怕不是早盼着我讓賢,給你的安家女騰位吧!”
方才一時腦熱,說話沒過腦子,這會兒聽夫人訓斥才咂摸出不妥來。
謝至顯按着須根陪笑臉,插縫給管家使眼色,令他關院門。此事萬不敢鬧到母親處去,否則吃虧的還是他。
“夫人息怒吧!我厭程清河單單就是因這個人,和安家女毫不相幹啊!”
“不相幹?不相幹你上趕着親自去提親?”越說越氣,甯氏手下一使勁,硬薅了他兩根胡須下來。“這婚我不同意!讓安雅的女兒天天紮在眼皮子底下刺我,休想!”
謝燃夾肉的筷子一頓,哀怨的目光直朝父親射去。
和樂短暫,謝府後來好一頓雞飛狗跳,喧鬧至半夜才将将緩停。
隔日,兩位父親皆眼圈青黑着上朝,比程清河更狼狽些,謝至顯偶露的領内脖頸還帶着道道紅痕。
難得沒一見面就互掐,兩人昨夜俱耗費了不少精神,人立在朝堂内,頭腦仍昏沉着發蒙。
昨日還為水患之事争得面紅耳赤,今日卻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崇帝耐着性子聽衆臣争論,流轉着眼神,看看程清河再看看謝至顯,唇一抿,愈發覺着賜婚此招用得漂亮。
揚手壓下衆議,崇帝不顧他人谏言,直抒胸臆:“程愛卿,甯西水患,朕欲命謝洵攜糧草赈災,程雲亭随行督辦,戶部這邊可有異議?”
程清河側步而出。
赈災乃民生大事,戶部原就該傾全力配合。可去年秋季納糧不足,今年新糧又未出,赈災要糧,駐邊要糧,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顧頭不顧尾,被迫無奈,隻能提議削減一成軍糧,以解燃眉之急。
他與謝至顯的争執也由此而來。
但今時不同往日,女兒即将嫁作謝家婦,他再逞口舌之快無果争論,隻會加深兩家隔閡,何苦來哉。
“臣盡力籌措!”程清河硬着頭皮領旨。謝家長子和程家長子共同辦差,出了岔子,兩邊都讨不着好,不管願是不願,此回都要榮辱與共,福禍同擔了。
崇帝望向謝至顯,見他也靜伫無聲,一拍腿道:“好!”揚手命人拟旨,崇帝甚悅:“朕等着為二人慶功!”
堂中靜默了片刻,随即衆臣叩拜,退朝。